十五
天黑下来时,张矮子垂头丧气地出来,也是一身沾的血点,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他,会死吗?”我问了一句,他立即冲我瞪眼睛:“他肯定死不了!只是中了一箭而已!”我耸耸肩,老九也从里面出来,撕破的衣裳下一长道血口,只是随便用一只方巾捂着坐在石桌旁拿起酒壶来大大地喝了一口。
“老九,怎么这么惨?”
“唉,人家早有埋伏,不过却还是抵不过咱们,苦战一日一夜,尽数杀了,咱们也死了些兄弟,大哥中了他们的毒箭,就这样。”说着上又喝了一大口。
“真他奶奶的!你没把伤大哥的那个王八蛋脑袋剁下来?”张矮子站起来一拍桌子,桌上的酒壶乱颤。
“那颗脑袋自然留不得,不只剁了脑袋,手脚也全剁了。”
“这样也是不解恨!唉,也不知道如何了?这祝先生行是不行?”说着原地来回的走,不住往内院看。
小喽罗们还来回打水,赵婶走不动,出来进了厨房去。
“怎么还流这许多血?再这样流下去,还能有个活?”
老九一瞪他:“你少说些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说说还不行了?”
“你!”二人瞪着眼睛,我转身走到树下去,万一他们相互扔酒壶砸到我可吃不消。
但是一走到树下,却看见琴台上那琴好端端地放着,只是沾着些血,弦子没断,琴身的木头也没烂。
老九远远说:“大哥重新买来的!”
不是去打仗吗?还有空买这东西?天黑没看清,等点了蜡烛来一看,却是与原先那个不一样,原先那个是红色木的,这个却是黑色。
我坐在琴台旁试着拨了拨琴弦,音色更是好些。
于是我拂了首原先弹过的曲子,他们也不再吵了,心绪都平静了不少。
一曲弹罢,突然又觉得在此时弹琴有些不合时宜,站起来正要走开,从后院突然冲出一个小喽罗来说:“祝先生说,琴声莫停,继续弹。”我怔着没动,这祝先生医人还要有琴声相伴?可是他不是聋子么?
“你发什么傻,快弹呀!”张矮又吼过来。
我不情不愿地坐回去又弹了曲小调,小喽罗又喊:“大哥的心绪平息些了,姑娘的琴一定别停。”
我弹琴还能医他的病?真是千古奇闻,眼见张矮子又拿了刀来,我这才又弹起,心里忽地想到,且不管他是不是山贼,只当他是一条生命,若是我弹琴能助祝先生救人一命,对我也是好事,哪怕我救了他,改日再杀他报仇,也是两回事,这么一想,才继续弹起来,一曲曲只把自己会的弹了一遍,可是还让我继续弹。
我气道:“不会了呀,就会这些。”
“那就再重头弹过!”老九也吼,知道我弹曲能救他大哥,也不管不顾起来。
我便又重头弹,弹了两三遍,天已入夜,我只觉得腰酸背痛,坐也坐不住了,曲子弹的自己都觉得腻烦忽又想起昨日思婷姐姐弹的那曲《莫别离》来,回想着慢慢弹了一遍,还是太过生涩,有几处弹错了,也想不起曲调来,天亮以后还要去问问她。
鸡唱头遍时,祝先生才出来,几人围上去,祝先生比比划划地说,跟在身后的黑柱倒是看得懂,一一照说:“大哥毒已去了,血也止住,他回去开些药来,休息个三五日便无恙了。多亏了有琴声相伴,心脉才能平息,而且看了多年的病,却不见有谁听了琴声治病的。”说罢回头看向我。
我只是抿抿嘴不作声,张矮子几步走来,向我作个揖道:“多谢姑娘的琴声救我大哥,张矮子代大伙拜谢了。”说着弯了弯腰,我想站起来,腰背却痛得站立不得,只是笑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也不想要等我说话,转身走开,黑柱送祝先生回去,其他二人进了内院,我都还坐着动弹不得,直到思婷跑来对我说:“快起来吧,去睡会。”
我向她伸出手说:“先扶我起来,腰不能动弹了。”
她一面扶我一面又惊声说:“哎呀,你这手。”我一看,十指尖全被琴弦弄破了皮流出血来,唉,近日来总是好了这伤又受了那伤,方才弹琴时怎么不觉得手疼?她扶着我,我弯着腰直不起身来往我的房里走,走到榻旁,我一下躺上去,平展了身子才长吁一口气道:“哎呀,这才舒坦了。”
“我找赵婶拿药去。”
不一会儿她和赵婶同来,一边一个坐了给我手指包扎。
“想来,妹妹对这山寨的大王另有一番情愫。”思婷一面包一面说。
“姐姐莫乱说,我恨他都来不及。”我看她一眼。
“是吗?那见他受伤,弹了一夜的琴来,若是恨他,该是早就回房睡了吧?”
“我那不是被逼无奈吗?没见那个死矮子拿刀逼我的凶样。”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白日里他也拿斧子逼你,我倒不见你皱眉,昨晚倒是怕他了?我看不是。”
“我那时是真怕,可是若是让他看出来,姐姐不就又危险了?我只能硬挺着脖子让他砍了,让他知道有我在,就不能拿姐姐怎样,可是昨晚,也是逼着无奈,再说,且不管他是贼是官的,命在一线,只能先救人,若是换了别人,我也一样做,哪怕等他好转了,再亲手杀他,才算是报仇。”我说了一大堆,却引得她只是笑:“我看妹妹还是不恨他的。”
“嗯,我看也是如此。”赵婶也应和着,我转眼看她俩气道:“你俩是母女不是?一唱一和的。”她们都笑,我只管闭上眼睛,一下就睡过去了。
十六
再醒来天已大亮看日头应该是过晌了,坐起来腰才不痛了,看看手指全包了布条,走出门去,院里人都在,张矮子和老九围在石桌旁,其他人身上都包扎着在晒太阳,院里一侧墙角排着一排药罐子,小喽罗们在熬药,药香满院。
我走过去坐在桌旁拿起茶杯来倒了些水就喝,一喝又吐了:“谁在茶壶里也倒上酒了?呸呸。”
“怎地?平时拿我大哥的酒壶就喝得,换了茶壶就喝不得了?变味了?”张矮又取笑我。
“哼,我去找水喝。”我瞪他一眼就走。
“别喝水了,来,喝些汤。”赵婶从厨房端了一钵汤来放在我面前。
“鸡汤?”我笑问她,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用手指根夹了汤匙舀了吹吹凉放嘴里喝了。
“哎,丫头,我倒是问你,你对我家大哥真是有心呀?”旁边的老九问我。
我也不理他,只管喝汤说:“有,有杀他的心。”
“哎,好好说来,若是对他无心,手会变成如此模样?”说着指指我的手指尖。
“我昨晚只当他是别人,快死了,能尽力救命也是积德,若换了别人,也是一样的。”
“当真?那换了我呢?”张矮子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看他一眼说:“也是一样。”
“哟?”他意外道,“可是当真?”
“自是当真,要不然,你让谁也射你一箭试试?”我说完,老九立时哈哈大笑,张矮子哭笑不得拿酒只管喝。
汤喝了一半,一个小喽罗来说:“张当家,大哥有请这位姑娘去见他。”我歪头看他一眼还是喝汤,汤钵却被老九拿了去说:“大哥见你,快去!”
我去抢汤钵说:“他要见就见?我可不去。”
张矮子一拍桌:“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哎?大哥是醒了?”又转头去问小喽罗。
“是,醒了,但还是虚弱。”我被张矮子轻轻推了一把,他只是怕用力推我,我又把哪里跌破了。
我又是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对他们说:“你们不跟我一起去?”他们同时摇头,老九说:“大哥只让你去,我怕我们去了煞风景。”
“对,对。”张矮子不住地点头。
“那你们可别后悔啊。”
“后悔的什么?”老九问。
“万一我去再把他气死,你们可别后悔。”他们对视一眼,半晌才说:“虽然不无可能,但他既然让你去,也必是有这个准备,你且去吧。”我一跺脚,瞪他们一眼慢慢往内院去。
内院和外院差不多,只是小一些,四面是房间,院中也并无他物,小喽罗示意我左手边便是,于是我推门进去,再进里间,贼头头正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我走近前,见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我抬手在他脸前晃一晃他立即张开眼睛说:“作什么?”
我吓得收了手后退一步说:“看你死没死。”
“你死我都不会死。”他终于找了机会把当初我说的话还给我了。
我坐在床边的凳上。
“我渴了,要喝水。”
我坐着没动。
“喂!”他用力一喊,牵扯了伤口,又咳起来。
“啊?喊我?”
“不是你,还有谁在这屋里?”他瞪眼睛。
我站起来往桌边走,想拿杯子,手指尖吃痛,放下杯子往外喊:“九哥——九哥——”
“喊的倒亲热,喊他作什么?”
“让他来给你倒水喝呀。”
他头往下一沉说:“你就不能倒了?”
我支着十根指头说:“我手拿不得啊。”
他一皱眉说:“怎地又把手弄伤了?”
我跳起来说:“若不是你,怎会这样?我好好的手指,弹了一夜的琴,换你去试试?”
“好好,快拿水来给我喝。”我瞪了他一会儿,拿了茶壶倒了一杯水,两手夹着到他床边,他看我,我也看他,半晌才顿悟他起不得身来,只好说:“好吧,我喂你。”
于是我弯下腰来拿杯子往他嘴里倒,水又洒在他脖子里去,也不管,只是给他嘴里倒水。
倒完了,他又说:“给我擦脖子里的水可好?”
“一下不就干了?”说着随拿了什么丢在他脖子上去,指尖痛的不能碰,弄了半天水没有擦干,差点将他给勒死。
他气道:“你要气死我吗?”
我一把扯了布,这才看清是他的外罩衫,丢在一旁说:“方才就跟九哥和那个死矮子说了,他们偏不信。”
“说什么了?”
“说我来会将你气死,他们应来给你收尸,却偏不来。”
“……”他脸色似乎又白了些。
“水喝完了,那我走了。”说着往外就走,他在后面喊:“谁许你走的?”
我回头瞪他:“腿在我身上,管你许不许的?有能耐下来呀。”他瞪着我气得无话。
我转身出去,外面张矮子和老九见了我都问:“大哥怎样了?说什么没有?”
我转着眼珠说:“快给我气死了,说还是让你们放我回家的好。”说完,老九嘀咕了句:“我去看看大哥。”
张矮子也说:“我也去。”
二人走了,我在他们背后喊:“你们不信我的话?他就是让你们放了我。”他们再不理我,只管走了。
我转身也回屋了。
十七
这几日来院里的小喽罗在大门外来回巡逻,连门楼上都有观望的,老九他们也都整日在院里,我觉得他们是怕有人来进犯,要想冲出去应该更是不易。
过了两日,我坐在树下拆手指上的布条,血止了,一道道琴弦割的疤还在,有的深入皮肉,现在看了还是吓人。一面仔细地拆,有些被血浸着粘在手上,一撕扯,血就又出来,只好把手沾了水,湿软了再撕,一下就掉了。可是被水泡过的伤口看着更可怕,这时身边有人喊:“小凶婆子,过来!”我扭头看见贼头头不知何时坐在石桌旁看我,我走过去坐了。
“伸手我看看。”
“干嘛?”
“快点!”我支了十根指头在他脸前晃了一晃,他一把捉了过去放在眼前看,我一下抽回来。
这时月梅走来笑着对他说:“大哥,我炖了汤,给你盛一碗吧?”
我没有抬脸看她,月梅何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贼头头没作声,月梅转身去了,不一会儿端了一碗汤来放在他面前,他低头看看,月梅赶紧说:“放了些草药,问祝先生要的。”
他头也不回地说:“那再盛一碗来吧。”月梅不明所以,转身又去端了一碗来,他将碗推到我面前,我偷眼看了看月梅,她正气得咬牙切齿。
“我,我不喝,又没病。”
“想让我动手是不是?”他板着脸捏了下拳,我嘟了嘟嘴。
月梅赶紧说:“你也喝些补补身子吧。”我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可是立即转身想要吐掉,这什么味呀,苦的甜的酸的全在一起。
“怎么了?不好喝吗?”他问,我飞快抬眼看了下月梅,她也奇怪地看着我。
“好,很好喝,你快喝了吧,月梅的一片心意,我先过去一下。”
“你要去哪?”我不管他只管走,背后传来“卟”地喷水声,我捂着嘴笑着跑了。
傍晚时分我正捉了几只蚂蚁放在石桌上玩,贼头头从内院出来,坐在桌旁拿酒喝沉声说:“老大不小了还玩蚂蚁。”我不出声,等他喝了一大口才说:“蚂蚁泡酒可驱寒。”
我这么一说,他弯腰就呕,又把酒倒在地上,可是只有酒没有蚂蚁,他瞪我:“你骗我?”我笑着说:“我又没说你的酒里有蚂蚁。”他气得对天叹息。
“你伤好了么?可以喝酒了?”我问,他摇摇头说:“祝先生说还不能喝太多。”我站起来说:“那你多喝些,要不要我给你再搬几坛来。”
“你有这么好心?”
“对呀,你多喝点,喝死了我才开心。”说着转身就走,一下撞在走来的黑柱身上,他的身子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好生坚硬,撞得我额头生疼,身子只管向后仰被他一把捉了我的胳膊才不至摔倒,却又是一阵疼。
“谢谢。”说完我咧嘴走了。
听他在身后说:“这什么表情,笑得跟哭似的。”
我走到井边,竟然看见月梅在洗衣裳,我走过去一看,惊讶地说:“这不是你的衣裳呀。”我去盆里拿,被她一把打开说:“管我呢,走开些!”我后退一步,再看洗衣盆,那衣裳看着倒是熟悉,再一想,是贼头头的。
“你怎的还洗他的衣裳?”
“我乐意。”她却头也不抬。
我看她的样子心想这女人看着机灵,却怎么傻到要给那个混蛋洗衣裳?
“你别给他洗,那种人你讨他的好做什么?”我气道。
“你烦不烦,我洗我的衣裳你离我远些!”她抬脸瞪我,似乎我正要坏她的好事。
“不要给他洗,自己的衣裳都要赵婶洗,你又不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甘心地问她。
她不理会我,只是用手搓那些衣裳,我气不过,过去一把抢了丢在地上,还踩了一脚。
“你发什么疯?”她起身上来推我一下,我也推她一下,她一退一脚踩了水盆,人就摔倒了,水也洒了她一身都是,泥弄脏了她的裙子。
坐在桌边的人也都走来,贼头头一眼看见地上的脏衣裳又气了,问月梅:“这是我的衣裳?”
黑柱一把将她拎起来,她点点头一脸委屈。
“赵婶!你也会分派杂事了?我的衣裳你若不想洗,我自己洗也可,怎地就随便给人?”他大吼起来,赵婶从厨房出来一眼看见地上的衣裳踌躇着不知说什么。
“你凶赵婶干什么?自己的衣裳看不住还要怪别人。”我大声嚷嚷着。
“又有你什么事?”他又吼了我一句。
“是我跟赵婶要来的,我,我,我只想给你洗洗衣裳。”说着哭了起来。
贼头头皱了皱眉说:“我不需要别人洗我的衣裳!”
思婷也听见动静赶出来,走到月梅身边去安抚她。
十八
我慢慢走到贼头头身边用肩碰了他胳膊一下,他回头看我,我冲他向月梅抬抬下巴,他不动,我又碰碰他,他叹口气这才说了句:“衣裳洗干净些。”说完转身走了。
月梅破涕为笑,一把捡起衣裳又重新放进盆里洗,我去小声问思婷:“让她洗衣裳她就这么开心?何苦呢?”思婷只是笑着说:“若得斯人欢心,便是做牛马也是心甘情愿。”
“不懂,我倒觉得谁让我洗衣裳定是和我有仇,想要折磨我的。”我转身就走,被人叫住:“你将我的衣裳扔到地上的?”我赶紧回了房间紧紧关了门不作声。
这回月梅总是找了机会接近贼头头,跟赵婶学着怎么煮汤,怎么做菜,我却想着怎么逃走,可是快一个月时间,天天如此。
有一日,赵婶说黑柱过生辰,一院子人提了鸡鸭鱼肉回来,又让山下的酒馆送了一大车的酒,赵婶忙进忙出,我见这么乱的场面,应该是逃走的好机会,可是一到大门口就被人发现了,我只好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回到屋檐下看他们忙乎。
到了晚上,火堆点了,肉放在火上烤了,又在树旁摆了一大圈长条桌,桌上摆满了水果、酒水,一大院子人嘻嘻哈哈地好不热闹。
思婷和我坐在檐子下,月梅像女主人一样跟着赵婶忙。
“喂!”一抬头,黑柱冲我们一人扔了个果子。
我啃了一口悄悄对思婷说:“看见那边几个大酒桶没?”
她点头。
“再过两日,就有酒馆的伙计来用新酒换了这些酒桶,到时咱们就藏在酒桶里。”
“能行吗?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不会的。”
“那,月梅也一起吗?看她的样子,我不确定她要不要走。”
“我们先逃出去,然后报了官,让官兵上来捉了他们,月梅自然也就能回家了,如果她还是惦记着他,也会去找他的,那时就不是咱们可管的事了。”
思婷看着我的侧面问我:“那个大王对你是不错,你心里真的没他吗?”
我回头看她一眼说:“我只想回家见我爹娘,他不放我走,就是我的仇人,我才不会像月梅那样,再说,那个家伙有那么好吗?”
“先不说他是不是山贼,长相倒是俊郎,身手也不错,倒像个男子汉。”她半闭了眼睛看那堆火。
我俯在她脸前看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也看上他了?”
她推开我的脸说:“怎么会?”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突然说:“他不单长相俊郎,身手了得,如果没了那一脸的大胡子,还真是少了些男子汉的气概。”
“嗯。嗯?你说什么呢?”
“我说老九呀。”我一说,思婷的脸就一下红了,起身追打我。
我们俩个在院里追打了一阵这才回到檐下,肉烤好了,他们拿了大盘拿了刀分割肉后放在桌上,我们也被一人分了一小盘肉吃。
贼头头这时冲我吼了一声:“小凶婆子,过来!到这儿来吃。”自来了这儿,凡是到桌上吃饭的只有男人,我们只是在厨房或者房里吃饭,我只是坐在房门口,现在他叫我们去桌上吃饭,其余人也不作他想,老九还让出两个位置来。
我看看思婷,站起来就走过去坐在贼头头对面,思婷坐在老九对面。
“给!”贼头头往我面前放了一壶酒,我想起上回喝醉的场面。
“喝醉也不怕,今天大伙,一醉方休!”他大喊一声,众人连声应和。
我拿起酒壶来大大地喝了一口,捂着嘴忍了会辣,老九拍掌笑道:“慢慢就调出好酒量来了。思婷姑娘也尝尝?”
思婷看看我,又看看老九,也学我拿起洒壶来喝了一小口,立即呛得咳起来,但是又喝了一口,老九说:“你们都是女中豪杰。”
那边小喽罗送了一条羊腿来放桌上的大盘里,贼头头和老九拿了小刀片成小片,我和思婷也不讲究,用手拿着吃,老九冲远处的火堆喊:“再拿只烤鸡来!”
“来喽——!”一大盘黄澄澄流着油的酥皮烤鸡端上桌来,贼头头说:“这是外县找来的,专做烤鸡,一绝!”老九撕下一条腿来给了思婷,贼头头也撕下另一条放在我盘里,我才不推辞,拿起就吃:“嗯,味道着实好吃。”一口咬下,唇齿留香。
“你哪里像个女孩子?这么没吃相?你看看人家。”我举着鸡腿一扭脸,思婷正撕下一小块小心地放在嘴里,看见我吃的一嘴油也不禁笑起来。
“吃东西那么斯文不辛苦吗?”我白了一眼对面的人又吃起来。
十九
贼头头看着我只是笑,用刀插了盘里的肉吃,黑柱这时过来拿了酒对我们说:“敬两位大哥一碗酒,二位姑娘也共饮一碗吧。”
“好!”我说一声拿起酒壶一举喝了一口放在桌上,贼头头这才拿起和老九一举酒壶分别喝了,我看着他手里的酒壶这才发现我自己的这壶还在我和思婷二人手中间,我咬着嘴唇瞪着他,他却和黑柱说话没有理会我。
“哎,二位大哥,来来,喝一个,黑柱兄弟,祝你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干了。”张矮子也拿着酒壶和他们喝酒。
“哎哟,小妮子也在?跟哥哥我也喝一碗如何呀?”张矮子拿了酒壶对我们说着,思婷低头吃肉不作声,我也不理他。
贼头头这时也转过身来,说:“小姑娘酒量就这样了。”
意思是别让他再让我们喝酒,我却一把拿起酒壶对他说:“跟你喝酒可以,但以后不许再那什么了,不然你知道有些事我是做的出来的。”他也明白,说:“那是,你个小妮子,比我们这些老爷儿还虎,我算是怕了。”
其他人都听得一头雾水,我喝了一口刚放下,他又对思婷说:“妹子,过往不咎,别的话我也不会说,来。”思婷犹豫了下,这才端起喝了。
“哎,给我留块肉,哎别都吃了。”张矮子冲着远处火堆说着跑走了。
“他刚才在说什么?”贼头头问我,我摇头说没事,他却突然一捏我的下巴,我一把打掉赶紧看别人,老九只顾给思婷削羊肉,思婷脸红红地低头吃肉。
“哪来的伤口?”他指着我的脖子问。
“啊?”我看他。
“啊什么啊?问你脖子上的伤是哪来的?”
“哦,没哪来的。”我说。他瞪着我一下抽走了我面前的盘子。
“不小心擦破的,不信你问思婷。”说着我抽回盘子继续吃。
这时月梅帮赵婶抬了煮好的菜出来一眼看见我们,脸色有些不善。我捧着盘子说:“那边有烤鱼,我去讨一条来吃。”说着站起来走了,思婷说句我也去,也跟着我走了。
张矮子正不知道跟其他人吹什么牛,手舞足蹈的说着,我和思婷走过去坐在一旁,从桌上用刀切了一大块鱼肉分给思婷,又切了一块给自己,一面吃一面听张矮子讲他当年和人打架的事。
我往刚才那张桌子看,两个男人正仰头喝酒,月梅捧了一大碗的菜放在他们面前,然后坐在贼头头对面不知在说什么话,贼头头只是摇头。
月梅拿了我和思婷喝了一半的酒仰头喝着被贼头头一把抢过,老九回头看见我们,拍了拍他的肩站起来往我们来。
“这些小子,有鱼也不给我们拿来。”老九说着将剩下的放在自己盘里。
“祝先生说了,大哥伤未愈合,不能吃鱼。”黑柱说。
“他不能吃,我们还不能吃了?”黑柱只是笑。
“当时那种场面,我一个人就只剩下一把剔骨刀,面对十几个大汉,我怎么办?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自杀吧我一堂堂男子汉?于是,我一咬牙扑上去一刀刺中最近一个家伙的肚子,抱着他就从桥上跳了下去,有他垫底,我没怎么摔着,那几个人一看我逃了,都找小路下来截我,我哪能再让他们困住,顺水一路飘走了,喝这一肚子水。”张矮子摸着自己的肚子说着大伙一阵哄笑。
我吃饱了,有些晕乎乎地往回走,却只看见月梅一人坐在桌旁,贼头头也不见了。
管不了许多,回了自己的屋躺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思婷也推门进来躺在一边。
“不如你也留下,我自己先走。”我对她说。
“为什么?”
“你走了老九怎么办?”我问她。
她沉默片刻说:“我还是要跟你逃走。”
我停了停说:“好,你先睡会,现在还早,等会时机到了我叫醒你。”
再醒来,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就是有喝醉的也东倒西歪地俯在桌上、地上呼呼大睡,火堆也渐渐熄了。
我推了推思婷,她一下坐起来,我冲她做了个嘘声,捉着步子拉着她顺着墙跟往外走,绕过那些人,对面便是酒窑,里面放着好几个大酒缸。
我挨个看了看,左边几个是空的。
“等会就藏在这里面。”思婷点点头。
这时,我听到外面有一阵细碎的声音,一碰思婷,她忙蹲在酒缸后面,我低声喊了句:“谁?”追到门外,却不见人。
天色终于大亮,远远就听见有人说话:“今天来的倒早,几位大哥还没醒,你且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找张当家的就来。”不一会儿,张矮子的声音自内院传出:“这么早就来换酒了?搭把手,把酒放下,空缸让带回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搬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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