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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来到这个小山村，也快三个月了。
小山村处于两省交界处，这里是山区，很是偏僻。
已是初冬，学校围墙边上的银杏树，满树的银杏叶，已全化成金黄色。
陶子是坝树小学的一位语文老师，她是自愿来这里任教的。陶子其实刚大学毕业，毕业后，什么也不说，就直接来这里任教了。好在，她大学期间，听了她哥哥的话，考了教师证。不然，老校长还能有借口不留下她。
坝树小学，是附近十几个自然村，唯一的小学。在校老师，包括老校长，一共六人。学生却有四百来位。
其实按她的条件，大可不必来到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任教。只是因为，她的哥哥，曾经来这里支教过。
陶子的哥哥，叫林子。并不是说他们俩，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两家关系极好，陶子是缀在林子的屁股后长大的。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陶子一直追在林子的后面。陶子比她哥哥小四岁，却仅比他低了两个年级。
陶子静静的坐着，盯着窗外的月光，陷入了沉思。她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抑制不住，就那样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陶子打量了一下，这个她收拾得非常干净的房间，看着他哥哥曾经用过的那些东西，睡过的床。她心里的悲伤，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述说。
陶子深呼吸了一下，慢慢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就关了灯，上床睡觉。
清晨，小鸟的鸣叫声，唤醒了床上的陶子。陶子眯着眼，起了床，就开始刷牙洗脸…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陶子在教室外，努力把笑容妆点回脸上，然后走进教室…
晨读的读书声，慢慢在这片小天地回荡了起来！
上了一天课的陶子，声音已微微的嘶哑，但她并不介意。
已是黄昏，陶子顺着一条羊肠小道，慢慢走上了一座山坡。在山坡上举目四望，四处一片萧条，因为已是十月末了。在山坡下不远，就是坝树小学的所在地。
一束束己经枯萎了的野花，静静摆在坟前。
陶子望着坟前的野花，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了开来。陶子笑了，她知道那些小孩子中，又有人来看他了，也知道这些花是哪几个小孩送来的。
陶子慢慢坐在坟边，然后对着坟轻轻吟诵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陶子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念唱着这首词曲，念一遍再唱一遍。这是她答应过他的。因为曾经，他对陶子说，你都没当面为我唱过歌什么的，然后问陶子，能不能给他唱首歌。
陶子记得，当时她才上大一，他是大三。她一般从不唱歌的。当时陶子就笑着回答道：“唱歌就不唱了，要不你选首词吧，我可以考虑考虑以后念给你听。”
于是，林子选了李叔同的《送别》。林子选完，还笑着说，这词也有人谱了曲的，也可以唱，说随便她吟诵，或者是唱歌，都可以。
当林子问陶子，什么时候念给他听时？陶子回答说，等十年吧，如果十年后，你还记得这件事。
陶子于是，在闲暇之余，偷偷把曲子，也一并唱熟。
只是，才过了几年，她就主动来坟前履行承诺了。
陶子正沉思着，发现几个小孩，正背着书包，慢慢从坡下走了上来。
“陶老师…”小孩走到近前，才发现坐在坟边上的陶老师，于是变得有点局促不安起来。
“花放这里可以了，你们快点回家，天就快要黑了。”
不大的小孩，总是对老师天然的存在着敬畏之心，所以，把花堆在坟前，就调头往山下跑了。
坟前的鲜花，通红通红的。
陶子知道这几个小孩的心思，也不止一次宽慰过他们，只是收效甚微。
陶子眯着眼，静静望着西边的晚霞。陶子其实连她自己也宽解不了，又如何去宽解那几个半大点的学生呢？
那几个学生，是她哥哥林子，一次次跳进洪水里，一个个捞上来的。只是，她的哥哥，却没能把自己捞上来。
这座坟，其实是座空坟，只埋了他的几件衣服，一点生活用品。
附近的村民，学校的老师，沿着河，找了七天七夜，也一直没有找到他。
于是，在老校长的倡议下，这处山坡，就多了座空坟，也不算空坟，毕竟坟内放了少许林子老师的生活用品。
碑是石碑，也还算是新碑，石碑上书：
坝树小学
林子老师
八个楷体字。
林子老师走了，于是，坝树小学，多了位陶子老师。陶子老师，只愿意住林子老师的房间。
老校长每每看见陶子，总是老脸通红，他觉得学校对不起陶子老师。
老校长已经六十来岁了，满脸的皱纹，勾勒起山里人的沧桑。老校长，很难对一个人产生愧疚之心，却唯独不愿意单独面对陶子老师。
因为老校长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只有老校长知道他们的关系。
是的，陶子并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她与他的关系。
其他老师，不止一次见她上山下山，也问过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去看那座坟。陶子却只是回答说，她仅仅是出于尊敬，才去那看一看的。
坝树小学，是个教师严重缺编的小学，就几位老师，要应对四百多的学生，很是不容易的。
当时，林子曾笑着对她说，说他要去做支教老师了。
陶子以为他是和她开玩笑的，只是在某一天，她收到了他的来信，信封里还夹着些他拍的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些半大的孩子。她才知道他所说的是真的。
陶子马上回信说，说等她毕业了，她也要来坝树小学，说她也喜欢在这样的地方教书。
陶子是他失踪后的一个月，才来到坝树小学。那是因为她的家里人，眼见她就要毕业了，所以瞒了她足足一个月。
当陶子毕业后，还笑着和家里人商量，说等秋天来了，她就要去林子那支教。说林子对她说过，那里还少个语文老师。
陶子开开心心地拿着教师证，好一阵在家里人面前炫耀了一下。说她有教师证，肯定能当上老师。
只是当她从家里人的嘴里，听说了林子已经出事了后，她变得很是沉默。然后，她不顾不顾，就那样来到了坝树小学。
老校长接待的她。
当老校长听见她说，她要来这当老师的话后，也沉默了。只是捱不住她的央求，所以老校长，也就厚着脸皮，默许了她的留下。
老校长，亲自带她来到了林子的坟前。在坟前，老校长，告诉了她，林子老师这几年的点点滴滴。
自那以后，坝树小学，多了位叫陶子的老师。
天已经黑了下来，陶子收拾好心情，慢慢朝山下走了下去。
陶子多么的希望，她的林子，忽然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像小时候一样，把她背在背上。
下山的陶子，忽然站定，望着下面学校的那些灯火，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轻轻说道：“以前一直追着你走，现在我可能要走在你的前面了！”
夜黑，风微，但一双眼晴，却在这黑夜里，慢慢明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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