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
电梯门合到一半又张开，何峪风的身形晃动着犹豫的气息，拥挤的空间里，响河立即往门边靠了靠，示意他快进来。何峪风本不好意思硬挤，这会却不得不进去。
照理说他们两个平时很难在电梯里碰到面，因为他总是坐3号电梯去副楼，而她平日是绝不会踩点到公司的。
身后都是不认识的人，电梯里弥漫着一股山东杂粮煎饼的味道。一层到了，门一开，后面的人挤出来，何峪风只得挨着响河。响河突然想到那晚，那晚他喝醉酒，窝在她的肩颈里，想着另一个女人。她猛地一阵鼻酸，侧过头去，头发茬儿擦过何峪风的脸，痒痒地骚动着他的心。
响河又回头，看到何峪风正抓着她的头发，正当自己还在为他的奇怪动作而感到惊讶时，电梯门又开了，他又离自己近了几分。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哦，电梯热，再说我是跑进来的。”
“你今天来得这么迟，不像你。”
“嗯……”响河想起前两天发生的事，心里有说不出的疲倦与无奈，她抬眼，神情落寞：“你呢，怎么坐这部电梯了？”
“我去宋经理那里批一下出差申请单，然后再去财务那领钱。”
“你们要出差，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的飞机，我和李主任去。”
“这么急，你都没和我……”响河的语气急了急，却又忙不迭忍住话头，心想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正寻着其他措辞，何峪风低下头道：“这几天我不在，你晚上尽量别加班，也别去书吧，趁着天亮就回家，昂？”
他这声嘱咐极轻，却如火星子一点一点灼着她的心。
都是值得的，她想。
对于交易的事情，顾恒和她似乎商量好的一样都选择避而不谈。响河有响河的担忧，他也自有他的顾忌。
桌上的花又换了，换成了一株淡粉色的月季。
她倒是心宽。顾恒望着这孤绝挺立的身姿，竟有些泄气地摇头笑了笑。他还是心急了些。
可他不知这也是响河的攻心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上下属关系时时刻刻让响河记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顾恒的怀疑，她必须表现得淡然如常。筱辰还没有完全放下，晓江又误会了她，再谈交易只能逼她离开。可是她不想离开，只是因为怀真如今又多了一个让她留下来的理由——何峪风。
手机铃响，顾恒一看来电显示——打来的正是时候。他晾了它一会，才接起电话。
“林经理，你好。”
“顾总监，你的提议，我答应。”
“好。”顾恒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他复又开口，“林经理，我还想请教你一件事，岳响河从高中到现在，是不是有一个一直暗恋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没有！如果说有，那也只会是我。”
“这你怎么证明？”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难道顾总你对她……”
“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毕竟你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
“诗集？”
“对，只要你能找到那本诗集，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筱辰像是有意避着响河，和晓江单独逛街叙旧去了。响河很知趣地没参与，心想这会晓江估计也不乐意见到她。她不怕明明白白地吵一架，却怕那种似是而非的尴尬。
而她今晚也的确是没心思陪她们。
刚才顾恒把她叫进办公室，她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想顾恒只字未提那一夜的事情，只是受叶老之托请她去给他的堂妹做家教老师。看着顾恒略微放软的姿态，响河也不好太过强硬地拒绝，谁叫她底气不足。何况，叶老给出的工资实在是丰厚，真叫她欲罢不能。
但这算不算交易的一部分？先是顾铭，现在又是堂妹，响河觉得自己离顾恒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自己恨不起他来。
他们之间本没有过节。他是能干又帅气的学长，而她却是又黑又胖的平凡小学妹，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她们大一班的班助，他们压根不会认识；如果他不是学生会主席，总催着她写稿，他们也不会有更深入的交往。
可就是因为她对他的信任和仰慕，使她在筱辰的事情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深深地嫌恶曾经和他有关的一切，包括自己。自己和他在学生会共事的场景，自己在他面前厚脸皮拖稿的样子，以及自己曾想为他辩解的心。
门铃一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大门，内心警觉。往日不会有人这么晚来敲门。
“谁？”
没有人应答。又是两下敲门声。
“到底是谁？”
还是没人应。响河想起何峪风早上和她说的话，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捂着嘴的笑声，“是我们啦，快开门！”
响河刚开门，晓江就跳着进来抱她，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只留了两条细缝。
“小贱人！居然敢耍我！”响河挣开她的熊抱，没好气地说道。筱辰倚门看着她们两个，也是笑得喘不过气。
“故意整我啊你们两个，看我——”响河突然不说话了。她惊恐地看着门外，看得晓江和筱辰都不敢回头。
晓江怯怯地问：“怎么了？”
响河回答：“你们看，门口那个”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个像不像一只……”
话还没完，两个人就逃命似的逃进了响河的卧室，响河哈哈大笑，关上了门。
她得意地数落道：“诶嘿！叫你们耍我。”
她们三个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躺在一张床上聊天了。
“唉，虞飞在就好了。”响河望着天花板叹气道。
“叹什么气啊，以后总有机会的啦。”晓江挽着她的手臂道。
“你们怎么会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响河，是我误会你了。”
“嗯？”
“筱辰都和我说了，那天你是因为师兄的案子才和他纠缠不清……”
“拜托，注意你的用词好嘛？哪里有‘纠缠不清’，我都气得扇他耳光了……”
“真的假的？扇得好！”
“额……可惜没扇着。他躲得太快了，估计经常被扇有防备经验。”
“哈哈哈哈……”
“打住打住，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说话的是筱辰。
晓江窃笑道：“岳响河，从实招来啊，听到没有？”
“什么呀？”
“昨晚你请我吃饭不是免单了吗？你知道是谁授意给我们免单的吗？”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服务不好才给我们免单的吗？”
“哎哟，你刚来建州不知道，香林大酒店什么时候给人免单过？就算是他们错也不会全免了呀。”
“哦……就你知道建州佬，就你知道。”响河一边怼她一边抓她痒痒，头却歪向另一边，“筱辰你快说，是谁给我们免单的？”
“我今天从餐厅出来去上课，在会议大厅门口看到一个人，他看到我过来就问我是不是林筱辰，还问我认不认识你——我很奇怪地看他，他说起昨天的事，我还是搞不清状况，然后他说他是你的高中同学，请我们吃饭是应该的。”
“请你们吃饭？那干嘛不当面请啊？”
“先说重点好吗，他到底是谁啊？”
“林泽生，你认识吗？”
响河搔痒的手顿了顿，一时有些茫然。
这名字，真是很久没听人提起了。
“我认识，是我高中同学……他找你干嘛？”
“问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
“哦买噶的！你给他了？”
“嗯，人家都请我们吃饭了，我不给他也不好意思啊。况且你们真的是同学……”
响河忽作狼嚎状，“啊啊啊……我宁愿自己付钱也不要你欠他这个人情啊！”
“有猫腻有猫腻，岳响河你说，你和他什么关系？”晓江趁她不注意，反手扣住她，贼亮的眼睛直盯着她的胸，“——再不说，再不说我就扒衣服咯？”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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