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丰村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八十年代初,家家户户出劳力,花了几个月修好了一条石子马路。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村儿里的人也没怎么见过汽车。
汽车在他们心里,是一件神秘又遥远的玩意。啧啧,能坐汽车的人,一定非富即贵啦。村儿里的人百分之九十九不知道坐车是啥滋味。
01 拦车
那个时候,农村里的男孩子玩的游戏,无外乎打陀螺、拍烟盒子、书本折成方块打波或是滚铁环。
但对于村子里的冬生、明仔等男孩子,还有其它玩法。他们喜欢汽车,常把大人不要的废料木头,做成小汽车,随时带在身边,还不让别人摸,宝贝极了。
他们的理想就当司机,可这理想远远的,摸不着,叫人心直痒痒。
有一天,在放学归途中,冬生说:“明仔,我们拦汽车如何?”他们俩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明仔说:“好嘞!”说干就干。
马路边平时堆了很多大石头,他们吭哧吭哧地把石头抬到马路中间,列成一排,挡住汽车通行的路。然后一阵风似的冲上坡,藏在深沟里,耐心地等待汽车的到来。
来了,是一辆货车!
汽车慢慢地停了,司机骂骂咧咧下来,愤怒地搬开石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然后放出犀利的目光环视四周,以期找出恶作剧的人。
冬生他们憋住冲天的笑,一动不动,大气不出。司机巡视一圈儿无果,又骂一通,气哼哼地走了。等汽车一走,冬生他们从沟里爬出来,哈哈大笑,笑得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
等笑够了,又把石头搬拢,等待第二辆的到来。
来了,这次来的是一辆客车!
司机照例骂着人下来搬开石头、环视、接着骂、上车走人。不同于货车的是,客车里有乘客,他们会探出脑袋,端着一张优越的脸,东张西望。冬生、明仔他们不笑了,张着大嘴,眼巴巴地看着那些乘客。
等客车一走,冬生说:”哎呀,看看司机气极败坏的滑稽模样,真是笑死人啦......。明仔,你刚才有仔细观察那辆汽车吗?那可是真正的汽车哦,霸气!“
明仔没说话,把小石头使劲朝马路边的田里扔去,“轰”的一声,惊起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明仔的眼里生出无限的渴望。他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坐上客车,去看看马路的尽头是什么样子。
02 蹭车
岩脚下的梅子他爸成了县城煤炭厂的司机,隔三差五要送煤炭到镇上的农机站。卸完货回来,把汽车停在村子的马路边,回家探望亲人。
冬生他们可逮着机会了。他们围着汽车转来转去,爬进车厢坐坐,又来下摸摸轮胎,敲敲车箱,贴着玻璃看驾驶室里有啥神奇的东西,能让这么大的一个家伙跑起来。
等梅子她爸回来,他们就站在车厢里,忸怩半天,结结巴巴地说,想要去亲戚家,蹭一下车。梅子他爸一脸马克思,却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汽车哐当哐当一动,风就扑过来,在耳边呜呜地叫。头发竖起来了,眼睛也睁不开啦!一张嘴说话,风立刻钻进肚里,声音飘得老远。冬生、明仔紧紧地抓住车板,心激动直哆嗦,他们变成了两只小鸟,在天空中飞起来了。俯瞰着大地,路边的稻田、树木、村民、房屋等匆匆地往后退去,像一幅幅混沌的油画,令人目不暇接。
眨眼功夫,上车就到亲戚家了。跳下车,满手满脸的煤灰,只看见眼睛骨碌碌地转,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在亲戚家吃一顿饭,没什么要交待的。慢慢地走回家,走十里二十里的,心里也乐开了花,毕竟坐了一趟车啊!
03 爬车
玉丰村所属的镇是二四六逢场,八里路远。逢场那天,马路人一拨又一拨地走路去赶集,少数有钱人会坐班车。
那个时候的客车,货架在车顶上,车的屁股后面有一个爬梯,以便上下放行李。比冬生、明仔他们大一些的小伙子,没钱坐车,可是又想坐车。他们先在客车附近若无其事地晃悠晃悠,等客车一启动。这些人一个箭步冲上爬梯,吊在爬梯上。多的时候会有三四个人吊在一堆,像一串大蒜吊在屋檐上。
车一停,他们立即跑开,怕被司机抓住。车一动,又蜂拥而上。玉丰村那个地方是丘陵地形,有些地段的马路坡度很陡,车爬起来很费劲,像蜗牛一样。快到家了,爬车的人就趁这个机会跳下去。年轻人身手敏捷,基本不受伤。
村里有一个旷老汉,胡子白了,背也驼了。他也屡次爬车,但跳车的时候就没那么顺当了,毕竟岁数在那儿呢。
经常膝盖跌破了,血汩汩往外冒,手掌也渗出了密密麻麻、针头大小的血点,痛得厉害,一瘸一拐走回家。
旷大娘一见到旷大爷这幅模样,痛心疾首地好一阵数落。这么大岁数了,还去爬车,还要不要命呀?旷老汉咧着嘴笑笑,不说话。
旷老汉不长记性,等伤一好,一赶集又爬车,跳车时又跌个头破血流的,谁也拿他没办法。
村子里的人对汽车的向往刻在了骨子里,用这些方式与汽车打交道,亲密接触。
90年代,改革的春风才吹到村子里来,打工的人成群结队地走出村子。慢慢地,马路上的汽车、客车和小汽车多了起来。再也看不见谁为了坐车去爬车,或是为了看车而拦车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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