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谢晖走出民政局,望着妻子凌玉娇远去的背影,坐在马路牙子上放声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谢晖却不信这句话。他这半辈子哭过的次数数也数不清。
但这次哭的最厉害,因为他失掉了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理想,最终败给了生活。
故事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2.
谢晖从小没妈,跟着爸爸和奶奶长大,奶奶在他八岁那年去世,那一年谢晖正好上小学。
冬天,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棉袄棉裤。棉袄旧了也小了,谢晖一抬胳膊肚皮就露出来了。肩膀上脏脏的棉花外翻着,风一吹就往外露。两个袖口被鼻涕擦得油光滑亮,衣服本来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凌玉娇是他的同桌,她看不得他那副惨样儿,回去就跟她妈说了,她妈是个热心肠的人,从自己布料店了找了块布,用当季弹的棉花,铺的匀匀厚厚的,给谢晖做了一件棉袄。
谢晖操着两只手,放进袖子里,第一次感觉到有个妈是多好的事。
他更感谢凌玉娇,要是没有她,他会一直邋邋遢遢,被人笑话。
凌玉娇她娘一直坚持每年冬天给谢晖做棉袄,直到两人升了初中,手工做的棉袄被淘汰,面包服开始兴起。
3.
高中,谢晖和凌玉娇恋爱了。
她一直待他很好,给予他物质上和精神上无尽的支持。
高考,凌玉娇报了省城的大学,而谢晖却选择了离家两千多公里的西北的一所大学。
凌玉娇知道他是想去找寻他的亲妈,谢晖跟她说过,他妈后来改嫁到了西北。
她有些失落,但还是选择了理解。
他大二时终于打听到了他妈的地址,然后怀着激动的心情找了过去。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抱头痛哭和嘘寒问暖,迎接他的只是两位老人,外公外婆。
他们见到他近乎冷漠的冷静,这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们只是留他简单地吃了顿饭,然后外公就送他去了火车站。
她现在有事,不方便见你,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外公在火车站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他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看着人来人往,感受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他知道这辈子是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凌玉娇在电话里听出他的的落寞和悲伤,马上坐火车赶了过来。
没有坐票,她站了近20个小时。
两个人坐在学校的湖边,凌玉娇对他说,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这没什么丢人的,她不要你了,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谢晖这才放声大哭,把这些年内心的压抑和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凌玉娇陪了他好几天,说各种暖心的话,用所有的温情呵护着他那颗受伤的心。
直到他慢慢恢复,她才返回学校。
4.
大二暑假的时候,两人一起在县城,找了一个辅导班打工。辅导班的楼下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树。
两人偶尔会在傍晚的时候去旁边的米线馆里吃米线。
一碗米线两块钱,上面有炒好的豆子和细碎的鸡肉。
凌玉娇把鸡肉一点点全都挑到谢晖的碗里,说,你吃,看你瘦的。
谢晖说,你也吃啊,你也太瘦了。
凌玉娇说,我瘦是特意减下来的呢。她调皮的笑。
晚饭后,两个人常牵着手在梧桐树下走一圈。有次,凌玉娇指着一棵碗口粗的梧桐树说,这棵树得有好几百年了吧。不知道到我老了,她还在不在。
谢晖拉住凌玉娇的手说,一定在的。到老了,我还像现在这样牵着你的手,咱还在这梧桐树下散步。
凌玉娇仰着脸笑道,你真矫情。
那是夏天天还微亮的黄昏,梧桐树茂盛的叶子被风吹的飒飒的响,夕阳拉长了两人的影子,空气中满是甜甜的青春味道。
5.
大学毕业,谢晖接到了学校保送研究生的通知,同时接到了老家县城一所初中的聘用书。
他有些为难,心底里他想继续深造,但家里的条件已实在不允许,他爹的身子本来就是三日阴五日晴,这些年,家里的收入全靠着承包出去的那几亩地钱,维持他自己生活,打针吃药已是勉强,哪有闲钱供他继续读书呢。谢晖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他课余时间拼死拼活打零工挣来的。
凌玉娇也时不时的把自己做兼职的钱寄给他,这才撑完他大学的学业。
要是再读下去,家里就又要欠一屁股账了。
谢晖看着他爹无奈的目光,把录取通知书撕了。
凌玉娇也回了老家,并顺利考取了县城的公务员,在公安局的户籍办上班。
她人长的好,性格又活泼,工作也稳定,因此上门说亲的人络绎不绝。
她厌烦了这些人,就跟谢晖商量结婚的事。
谢晖又惊又喜,但家里穷得见底,一来他掏不出彩礼钱,就是办婚礼的钱他也拿不出来。二来他怕凌玉娇的父母不同意。
他知道她父母一直不愿意她跟他谈恋爱。
这天,谢晖发了工资,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去看望凌家父母,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了院子里凌玉娇她娘在和她谈话。
谢晖是个好孩子,但他家底太薄了啊,先别说你嫁过去一穷二白,就说他那个病秧子老爹,以后也能把你们拖累死。
你看他家这些年混的是啥光景啊,他一个初中老师又挣不了多少钱,你嫁过去不是受苦么?
哪能呢?我们还年轻,也就是刚开始难点,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们两个大学毕业生还愁将来混不好?
有情饮水饱。凌玉娇的娘看见闺女那亮闪闪的眼睛,不再阻拦。
院外的谢晖听了这番话,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凌玉娇跟他过上好日子。
没有彩礼,没有订婚仪式,就连两人的婚礼也办的非常简单,只是在谢晖家的院子里摆了几桌,请来亲戚好友,一起拜了天地算完事。
两人身上的西装礼服,还是凌玉娇爹娘实在看不过去,花钱替他们置办的。
婚后,两人在公安局旁边租了一个房子,谢晖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经过菜市场的时候买些菜带回家。
凌玉娇见他上课说话多,就每天在他的杯子里放上几颗胖大海或者在他包里塞上一盒清喉片。
小两口的日子过的很是温馨。
除了隔壁邻居家隔三差五的争吵,让他们睡不好觉以外。
隔壁常常因为没钱让孩子上附近的好学校,夏天热死没有钱换空调,还有买不起房子,常年租房子而争吵。
吵得厉害的时候,两个人互相骂最恶毒的话,甚至摔盘子砸碗,大打出手。
谢晖和凌玉娇在客厅听的一清二楚。
凌玉娇拉着他的胳膊说,两口子到底能有多大仇恨呢,骂的这么难听,还动手。
谢晖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还不是让钱给逼的。没钱的日子,再好的感情也会被磨光。
凌玉娇说,咱也算是贫贱夫妻,但咱千万别过成他们那样。
谢晖拍拍她的手,说,不会的。
那时生活的考验还没来。
6.
谢晖他爹又病了,冠心病,需要做搭桥手术。手术费15万。
对农村人来说,这些钱不是小数目,对刚参加工作的谢晖两口子来说,更是。
凌玉娇看着存折上不到一万块钱的储蓄,发起了愁。
谢晖找周围同事借了两万,又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总共才凑了五万块钱。
凌玉娇没有办法,回家找她爹娘借钱。
他们刚给小儿子盖了新房,娶了媳妇,手底下也没多少钱,她爹就硬着头皮去跟亲戚和一些熟人去借。
凌玉娇见她爹那么大年纪了,还拉下老脸求爷爷告奶奶给人说好话,陪笑脸,心里酸酸的。
但是她能怎么样?除了倚仗她爹娘,她跟谢晖再没啥办法可想。
钱总算凑了个差不多,再加上农村合作医疗报销了一部分,手术这才总算顺利做完了。
谢晖他爹出院后,身子更弱,起床都费劲,更别提自己做饭过日子了。谢晖只好把他接过来。
老人需要人伺候,可两个人都要上班。
凌玉娇每天早起,被早饭和午饭一起做好,给老人装在保温桶里,等中午她再赶回来,伺候老人吃饱喝足,再赶回去上班。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
老人要吃好几种药,有两种是进口的,每天光药费就40多块,一个月一千多块。
有一次凌玉娇说,咱爹吃的这个进口的药太贵了,有没有什么替换的,这样咱的压力太大了。
谁知这话被老人听了去。到了晚上,谢晖端水进去让他爹吃药的时候,他爹说啥都不肯张嘴了。
谢晖没办法,从他爹屋里出来,有些生气地对凌玉娇说,人生病吃药,这钱是不得不花的,要是停了这药,我爹还能活吗?
凌玉娇从没见谢晖这样跟她大声说过话,也有些生气,我说停药了吗?我只是说看有没有能替换的药,你这么生气干嘛?你看咱欠了一屁股债,每个月还要付房租水电费,这样下去咱什么时候能攒下钱呢?
谢晖闷闷地回屋去了。
7.
谢晖租了一个地方偷偷开了个辅导班,指望挣些外快。
谁知没干了俩月就被人举报了,学校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还说,要是还有下次,就直接开除。
谢晖垂丧着头,钱没赚着不说,还在学校丢了回人。在外面开辅导班的老师那么多,怎么就专门逮着他了呢?
他无精打采的回家,见凌玉娇正趴在厕所的马桶上吐得稀里哗啦。
他赶紧带她去医院,一查,凌玉娇怀孕了。
谢晖看出来她很高兴,但他的心里却满是担忧,现在家里这烂包光景,还欠着一屁股债,拿什么来养一个小孩子呢?
大夫嘱咐谢晖,凌玉娇贫血很严重,需要好好补补。
他点头,把凌玉娇送回家就去市场割了两斤瘦肉回来。
他们已经快一年没吃肉了吧。
晚上,他给她做了水煮肉片。凌玉娇皱着眉勉强吃完,哇哇就吐出来了。
谢晖望着地下还没消化的肉,随口说了一句,这么多肉,全浪费了。
凌玉娇哭了,你以为我愿意浪费吗?我胃里难受,实在没法才吐的。
他赶紧好言宽慰。
这时有人敲门。
谢晖开门,是来要账的。最近来要账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人拿不到钱就赖着不走,谢晖只好好酒好菜好脸陪着。
今天来的这个脸色也不好,你家都有钱买肉吃,就没钱还我么,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不是急用,谁愿意成天往你家跑。
谢晖赶紧说,媳妇怀孕了,营养不良。又赶紧拿出烟给人家点着,陪在一边说好话。
凌玉娇闻不了烟味儿,先进屋去了。
好容易送走那人,谢晖来到里屋,见凌玉娇躺在床上,头向里,身子剧烈地抖动着。
她哭了。
谢晖蹲在门口,头倚着墙,心缩成了一团。
8.
谢晖辞了职,开始卖保险。他听人家说,保险来钱快,干得好的话,一单提成就顶他好几个月的工资。
他满怀热情和期盼,去听课,然后挨家挨户地跑业务。
可是生性木讷的他本就不善言谈,对陌生人又拉不下脸,更厚不起脸皮紧追猛打,在本地更是没什么人脉资源,因此半年下来,他的业绩毫无起色。领导的脸也越来越难看。
他干不下去了。
这天月末总结,他被领导点名批了一顿,满怀惆怅的回家。
本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跑业务,疏于家务,因此今天回去想多干点活儿。
他正收拾房间,忽然看到床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大堆婴儿用品。
他翻开看,有奶瓶,纸尿裤,小孩衣服,还有厚厚一摞尿布。
他看了看价格,火噌噌地上来了。
他拿着尿布出了屋,问凌玉娇,买这么多尿布干什么,找些不穿的旧衣服裁一下当尿布不就行了吗?
凌玉娇抬头看他,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旧衣服,先别说有多少细菌了,就是材质对小孩也不好啊。
小孩子哪有这么娇贵呢,咱小时候不都是用破布烂料过来的吗,也没见有啥不好的。咱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子还没生就这么个造钱法,那孩子生下来还了得,咱一家不得喝西北风去。
凌玉娇生气了,这怎么能叫造钱呢,我就是想让咱孩过的好点儿也有错吗?你看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肚子大了连个孕妇装都舍不得买,都是跟生过孩子的同事借衣服穿的。就是孩子上,我花了点钱。这也不行么?
凌玉娇拿起外套,跑出去了。
外面正下着雨,谢晖心里窝着火,也没出去追她,结果出事了。
凌玉娇骑上电动车准备回娘家,可雨天路滑,天又黑,她连人带车摔进了公路旁的沟里。
大人没事,可孩子没了。
谢晖赶到医院,丈母娘也赶过来了。
她声音颤抖着说,你结婚的时候跪在地上跟我保证,说会让我闺女过上好日子,不会让她受苦,你就是这样不让她受苦的么?
谢晖一句话不说,任凭丈母娘责骂。
出了院的凌玉娇没回娘家,但她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复往日的活泼,就连一双亮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
她每天上班下班,照顾老人,每天跟谢晖的谈话仅限于“吃饭吧”“上班去了”和“先睡了”三句话。
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9.
谢晖跟一个朋友合伙挖了个鱼塘。准备养鱼。
这些年人们的日子越过越好,鱼在市场上供不应求,咱这鱼塘要是起来,铁定稳赚不赔。朋友说。
谢晖望着身旁的工人呼哧呼哧抬着鱼苗往鱼塘里投,眼前浮现出了一幅丰收的画面。
鱼塘里满是一条条肥硕的鱼,它们不时在水里翻转扑腾,鱼多的整个鱼塘都转不开了。
他咧嘴笑了。
要是顺利的话,30万贷款咱一年就能还上。朋友又说。
谢晖身上打了个冷战,从美梦中醒了过来。他跟朋友借的是高利贷,每个月的利息高的令人咋舌。
他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鱼苗投放下去,有专门的人看着和喂养,谢晖还是不放心,每天盯在鱼塘边,转悠来转悠去。生怕有什么闪失。
心里也恨不得鱼一天就长大。
一天,谢晖看他爹咳嗽有一段时间了,就打算带他去省城看看。鱼塘那边他嘱咐了下朋友,让他盯着。
他去省城的当天下午,喂鱼的工人就给他打电话。说鱼全死了。
他在医院的走廊上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晕过去。
匆忙赶回去,只见整个鱼塘半大的鱼全都翻了白肚皮,横躺在水面上。
不知道是水质不行,还是哪里喂的不对。工人说。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欠下的高利贷该怎么还。谢晖慌了。
再给朋友打电话,关机。去他家找,空无一人。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音信全无。
谢晖知道他的人生全毁了。
10.
谢晖这天晚上坐在家里死命地给朋友打电话,手机那边不断传来的只是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恨不得摔了手机。
这时,有人重重的砸门。
凌玉娇慌忙去开门,几个壮汉冲了进来,把她往旁边一搡,大声喊道,谢晖那小子呢?
谢晖赶紧过来,一个大块头把一张借据扔到了他脸上,你朋友找不着人了,那这三十万你自个儿来还吧,连本带息一共四十万。
四十万?谢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才多长时间,三十万就滚成了四十万?你们也太黑了吧?
大块头过来一把揪住谢晖的衣领子,小子,你借的是高利贷,可不是银行贷。给你两天时间凑够钱,你也知道我们不是吃素的……
大块头说完,带着几个人走了。
谢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凌玉娇在他面前蹲下来,说,你怎么能去借高利贷呢,你不知道那玩意不能碰吗?
谢晖望着她,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他眼泪流下来。
11.
第二天下午,他躺在床上,看着桌上的一瓶安眠药。
这时,凌玉娇给他打电话,说,你马上出来,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你别问了,钱我帮你借到了,你跟我去拿。
谢晖不知发生了什么,赶紧从床上起来换好衣服出了门。
他跟着凌玉娇兜兜转转进了个胡同。
那是一座种满植物的院落。一个男人从一堆植物中走出来。
谢晖一看,认出他是凌玉娇高中的同班同学李浩。
谢晖想也没想,转头就走。因为他想起,李浩曾追求过凌玉娇。
虽然他很君子,在知道凌玉娇有了男友后就放弃了。
但谢晖的心里还是别扭。
他早听说李浩的家里很有钱,他爷爷在外地有座铝矿,他爸爸做房产,家境在全县都数得着的好。
他不知道凌玉娇还一直跟他有联系,他不愿意跟他借钱。
但凌玉娇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这是唯一的路了,你不进去,咱一家人就得等死。
他进去了。
12.
李浩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去屋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这是三十万,密码在卡背面。李浩说。
三十万?不是说好借四十万么?凌玉娇急了。
你别激动,李浩说,你们的事情我去问了下,并不全是谢晖的责任,而且借的时间也不长,我跟他们说了下,利息就算了。你们还上三十万就行了。
然后他对谢晖说,你朋友,我会找找看的。你放心。
谢晖搓着满是汗水的手,不知该说什么,谢谢?似乎太轻了,下个跪?
凌玉娇没说话,快速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开始刷刷写借条。
你不必这样的,咱都是老同学,我只是帮个忙而已。李浩急忙拒绝。
凌玉娇没理他,把欠条移到他面前。那咱就按照约定来。
李浩点点头。
出了门,谢晖问,什么约定,你跟他有什么约定,别瞒着我。
凌玉娇说,你先把钱还上再说。
不管谢晖怎样追问,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13.
还钱的那天,凌玉娇跟他一起去的。
事情办完,谢晖松了一口气。
凌玉娇突然从包里掏出了两人的结婚证。
谢晖,咱去离婚吧。她说。
什么?谢晖没反应过来,现在事都解决了,债咱慢慢还,你……他突然想起李浩,你是不是跟李浩有什么事儿。
他晃着她的胳膊,说啊,你说啊。
我把工作辞了,去李浩的公司上班,他在广州新开了商场,正缺人手。他给我的工资正好拿来抵债。这30万你就不用管了。
你说什么?谢晖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你这不是把自己卖了么,不行,咱这就去还钱,我去卖血,去卖肾,你不能去广州,不能跟他走……
谢晖,你冷静点,凌玉娇大声喊道,你还不明白吗?咱过不下去了,你看咱结婚后过的是啥日子啊,我以前跟你说过,不想我们变得跟隔壁一样,你还记得吗?我不想每天歇斯底里的跟你吵,不想说那些伤人的话,不想把最丑陋的一面给你看,趁着现在我们还没到那样的地步,分开吧。
凌玉娇的眼泪流下来。
谢晖也流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我咋能,你咋能……
放手吧。凌玉娇说。
从民政局出来,凌玉娇一句话也没说,回家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走了。
13.
十年后。
谢晖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包括李浩那三十万。
她的钱都还给她吧。谢晖对李浩说。
他开了县城里最大的培训班。
这天他站在楼底下抽烟,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女人正蹲着身子跟一个小男孩在捡地上的梧桐树叶。
他有些恍惚,叫道,玉娇。
女人抬头,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
谢晖走过去。凌玉娇拽身边的男孩,快叫叔叔。
男孩乖巧地叫了声叔叔。
谢晖悲从中来,要是当年孩子活下来的话,现在比他都要大了吧。
他笑着摸摸他的头。真乖。
这么巧。我听说,你开了个培训班,只是没想到就在这里。凌玉娇说。
谢晖笑笑,我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教书的命。
你老公……?
他是广州本地的。比我大三岁。凌玉娇说,你,没再找?
他摸摸头,没遇见合适的。
片刻的沉默。谢晖说,要不上去坐坐?
凌玉娇说,不了,我爸妈还在前面等我们呢。刚才经过这里,孩子见叶子漂亮,非要停下来捡。
那……再见。她说。
谢晖点点头。
凌玉娇牵着男孩的手走了,男孩一边蹦跳着向前走,一边跟凌玉娇说着什么。
一阵风刮过来,卷起地上的梧桐树叶,它们打着旋儿飞到了半空,又落了下来。
谢晖想起那年夏天,他在梧桐树下牵着她的手,说要一起走一辈子的话。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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