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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月又一次流泪醒来。
仍是那个熟悉的梦境,大片大片盛开的木棉花,触目惊心的红,极尽妖冶。一袭白色西装的男子向她缓缓走来,黑皮鞋带起地面的泥土。
“冉冉”,他轻唤她。低沉的嗓音穿透远山拾阶而来,面容却被无边无际的浓雾掩盖。
他走近了,近了,就在冉月终于可以一睹尊容时,满树的木棉却在瞬间整朵整朵地掉落,阻隔了走向彼此的脚步。
触目惊心的红,极尽妖冶。
冉月用手掌捧住脸,却抹到了一大把潮湿。食指指腹下意识地拂过左耳后面的刺青,凹凸的深黑色六芒星,清晰可辨。
冉月想起刚看到这个图案时的战栗,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它勾魂摄魄,从此万劫不复。图案旁那小小的字母“Y”,每每触及,都会让她的心一阵阵地抽痛。
同样的梦境,几乎每夜都在重复上演。梦中的男人如此熟悉,他离她那样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是那样远,恍若天涯两端。
“你难道,真的不存在吗?”冉月喃喃,“若你存在,为何这么久了,你都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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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冉月因一场车祸失去了记忆。醒来后,身边所有自称是她朋友的人,都在否认那个男人的存在。可那熟悉的感觉、彻骨的心痛,骗不得人。
在镜中第一次看到六芒星刺青的瞬间,冉月仿佛停止了呼吸。良久,她挣扎地问:“如果他不存在,那这个刺青又是什么?上面的字母Y又是何意?”
“你叫冉月嘛,Y就是月的首字母啊!”
朋友一脸坚定,令冉月一时语塞。
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抗议,那个男人,那个向她缓缓走来的男人,那个温柔唤她“冉冉”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存在?但若他存在,如今又在哪里?
头脑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冉月没有注意到飞驰而来的卡车,就在它撞上来的前一秒,冉月感觉自己呼吸骤停。
下一秒,身体却被一个熟悉的怀抱圈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惹得人心头微痒。
“冉冉,你没事吧?”那人薄唇微启,“冉冉,我回来了。”
一刹那,冉月泪如雨下。
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冉月死死攥着他白色衬衫的领口,哭得歇斯底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泪眼朦胧中,冉月抬头,却见对方右耳后,那枚深黑色的六芒星,散发着诡谲的光芒。
图案旁,点缀着一个小小的字母R。
R,冉月的冉。
那一刻,冉月终于想起字母Y的含义。
Y,于睿谦的于。
图片来自网络-3-
于睿谦告诉冉月,两年前的车祸使他失去了记忆。他总会重复一个相同的梦境,梦里有大片大片盛开的木棉。
女孩恬静地坐在花下向他招手,他拼命走近想要看清女孩的模样,却总是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漫天突然坠落的木棉惊醒。
触目惊心的红,极尽妖冶。
直到今天,他看见飞驰的卡车向着冉月撞过去,尘封的记忆才瞬间苏醒。
于是他飞奔而去,下意识唤出那句心心念念许久的“冉冉”。名字一出口,他就知道,他找到她了。
“于睿谦,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说什么傻话。”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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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最珍贵,莫过于失而复得。
于睿谦搬到了冉月家。
他们一起去超市,一起去公园,一起去菜市场讨价还价。大概冉月的幸福表现得太过明显,路人看他们的眼光,总有些怪怪的。
冉月下厨时,于睿谦会站在一旁痴痴地看她。冉月被看得不好意思,不住地嗔怪,他便从背后揽住她的纤腰,轻吻她左耳后的六芒星刺青,吻得冉月麻麻痒痒。
夜晚,她们会彼此依偎,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百无聊赖地把玩他细长的手指,他轻轻舔舐她耳后的刺青。
每次被触碰刺青,她都会变的异常敏感。轻喘着抱怨:“你怎么总喜欢跟这枚刺青过不去?”
对方却故意在她耳边喷洒着粗重的呼吸,低声魅惑道:“冉冉,我感谢这枚刺青,若不是它,我不会坚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你的存在。”
冉月伸展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胸膛。抬头却见他右耳后那六芒星,散发出的妖冶光芒,闪耀得不像话。
手指鬼使神差地抚上那枚六芒星,冉月猛然想起这图案还是纹身师傅推荐的呢。说是图案很像情侣彼此相拥,象征着爱情生死不渝。
没想到,那个缺了小指的纹身师傅,手艺竟然这样好。也多亏了他的杰作,才让他们在全世界都反对时,仍能坚定地走到一起。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图片来自网络-5-
“小月,你最近在忙什么?”好友阿美用吸管轻戳着杯中的果汁,故作埋怨。
“阿美,我见到他了。我就说嘛,他是真的真的存在的,并不是梦境,也不是我凭空想象。”
“你说谁啊?”
“于睿谦啊!你们当初还骗我说没有他这个人……”
听到这名字,阿美手中的吸管一下子戳到杯口边缘,碰翻了果汁,液体在桌面迅速汇成一片汪洋。
阿美手忙脚乱地拿纸巾擦拭,瞳孔却地震般盯着冉月,紧张万分:“小月,你,你都想起来了?”
“嗯,多亏了那枚刺青,让我坚信所有的想象都不是空穴来风。你当初还跟我说Y是月的含义,其实是于睿谦的于。”
服务员新端上一杯果汁,阿美猛灌了好几口,才叹气道:“既然你想起来了,我就不瞒你了。当初是怕你难过才没有告诉你,与其让你记着他痛苦,倒不如忘了干净。如果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哪里需要你带我?你看,他来了!”冉月指向窗外,冲阿美吐吐舌,随即一脸兴奋地跑了出去。
透过玻璃窗,阿美只看到冉月匆匆跑走的背影和被微风吹皱的雪白长裙。她不知在冲谁招手,随即张开双臂跑向前,却被一辆突如其来的卡车……
“小月!”阿美飞速跑向门外,却因起身太急再一次碰倒了果汁。随着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玻璃杯跌落地面,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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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捧着一束火红的木棉,放到墓碑前。
那是冉月生前最爱的花。
她说木棉高贵壮烈,即使死亡,也是整朵整朵的凋落,像一场盛大的殉葬。
她说六芒星形状像极了一对恋人紧紧相拥,似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说Y的意思不是月,而是于睿谦的于,多亏那枚刺青,让她坚信他的存在。
可阿美仔细打理过她的遗体,左耳后并未纹有什么六芒星,只有一个小小的字母Y。亦如两年前于睿谦的遗体上,右耳后方,仅有一个孤零零的字母R。
R,冉月的冉。
是的,于睿谦早在两年前,便为救她而死。那是一场惨烈的车祸,他把她紧紧护在怀里,才保住了她的生命。而那个肇事的卡车司机,至今仍未找到。
冉月的邻居们都说这姑娘神神叨叨的。她会莫名其妙地蹲在马路上大哭,也会莫名其妙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小月,这一次,你是真的可以见到他了。”阿美静静望着面前的双人碑,男孩女孩,在照片上笑得灿烂。
那笑容,愈发映得那束木棉,红的触目惊心,格外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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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袭黑衣,静静地站在路边吸烟。缭绕的白色朦胧了视线,烟雾里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见他双耳后那两枚六芒星刺青,亮的诡谲耀眼。
“恶之源,六芒现;双星聚,死魂生。哈哈,两年了,我终于成功了!”男人用残缺了小指的右手,夹着吸完最后一口烟。随即扔到脚边,用鞋尖捻灭。
零星火光,碎裂一地。
不远处,一辆卡车静静停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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