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一零五」商场就是战场
第【一零五】章 商场就是战场
肉联厂的食堂真的是不缺猪肉，工人们端着大碗，围着桌子中间的几大盆猪肉大快朵颐。厨房的案板上堆着生的熟的猪肉，几个戴着白围裙的厨师还在切的切炒的炒，忙得不亦乐乎。
见周厂长带着供销科一行人来了，一个长得长短差不多一立方多米的胖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打招呼，把大家带到一个稍微干净整洁的房间。
周厂长指着“正立方体”给复生介绍：“这是我们食堂朱司务长，你以后吃饭找他。”说着又指着复生对朱司务长说：“这是我们肉联厂新的合作伙伴龚老板，你要在吃饭的问题上给予方便照顾！”
朱司务长像一尊弥勒佛，摇过来，脸上的笑像盛开的向日葵，有力的双手握得复生要哭起来，嘴里不住地夸复生：“小伙子年轻有为，年轻有为！以后吃饭就来食堂，来食堂！”
坚持着没有哭出来的复生，强装笑脸和这尊“弥勒佛”打着哈哈，听着“猪”司务长唱歌一样的说话，心里想老子宁愿不吃你的免费餐，也不和你握这个手呀！
好不容易被朱司务长放了手，厨房里已经像宫廷里皇帝用膳一样，川流不息地端来了凉拌猪舌、大刀耳片、油炸花生米、葱蒜拌黄喉、暴炒腰花、红烧肥肠、锅煎心片、红油肚条、清蒸蹄筋、油炸里脊、粉蒸排骨、蹄膀钝豆腐、菠菜饵子肉丸汤，厨师们还在不断地端菜进来。
复生看着摆满了一桌子的菜，比结婚时的酒筵还要丰盛，心里想：这真是靠山吃山啊！肉联厂是杀猪的地方，就有吃不完的猪肉。
周厂长转过头，礼节性对复生说：“龚老板，你看还要点啥子菜？我们都是吃工作餐的哈！”
复生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工作餐”，心里说又不是办什么宴席，这么多菜还点？但看孟姐唐姐也盯着自己看，便不想要她们看出自己的小气来。这顿饭吃得是否痛快，很有可能关系到自己这个生意的成败，就说:“要不再加一个爆煸猪鞭?”
周厂长哈哈大笑：“你娃人小鬼大，懂得还不少啊！”
复生脸微微一红，假装老练：“这东西男人吃了健身壮阳，女人吃了滋阴美容！”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朱司务长忙屁颠屁颠地去准备了。
正在这时，仓库主任彭胖子也来食堂吃饭。周厂长叫他过来和大家一起吃。
等到大家坐好，复生就把“川沱精酿”打开，每个人面前的酒杯都倒了酒，端起酒杯，高举过头，像拜菩萨一样，客气地向四周一拱：“从今天开始，我龚复生就有可能要为我们晋县肉联厂作贡献了！感谢各位在将来的日子里多多关照！”说罢众人齐举酒杯，“当”地碰了一下，开始吃喝起来。
吃了一会，吴科长端起酒杯，敬了周厂长一杯，又和复生及彭胖子碰了一杯，于是“酒战”开始。
喝完了复生买的“川沱”，朱司务长又适时地拿来两瓶“岳池大曲”，大家边喝酒边天南海北地摆龙门阵，摆着摆着就又扯到复生交“合同保证金”的事情上。
趁着大家都喝得酒酣耳热，复生倒了一大碗酒，豪气冲天地说：“为表达我对各位领导的尊敬，和我和贵厂合作的诚意，我龚复生把这碗酒干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复生喝干的酒碗，被这个年轻人的酒量和铮铮豪气惊呆了。
周厂长按着复生的肩膀，关切地问：“小龚，不会喝高嘛？”
“再高也没有肉联厂的招牌高啊！”复生拍拍瘦削的胸膛，破釜沉舟地说：“各位领导，我龚复生好歹也算是条汉子，我交五百元的保证金，多一分我也不干！但每天的货款我保证结清，决不拖欠你们一分钱！要得的话我们就签订合同!”
见周厂长和吴科长面面相觑，复生立时撤下刚才的“气吞山河”，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非常诚恳地说：“领导们，我是小本经营，又不是什么大老板，交那么多钱的保证金就是把我卖了都凑不够。如果我不来提货或者不每天结清货款，我交的500元押金我就不要了。再说我一个黄毛小子哪里能和您们国营大企业比嘛？您们来不来就成千上万的，我是农村人啊……”
周厂长吴科长见复生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儿又遭孽得很，相互看了看，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同意了。
这时唐姐把合同已准备好了，写上刚才商讨的细节，拿给大家看了看，复生和代表肉联厂的吴科长分别签了字，开始了和肉联厂历史性的合作！
直到下午两点半钟，大家才醉熏熏地吃完了中午饭。复生在孟姐那里交了五百元钱的“合同履约金”，再交清了一百零七块五角钱的货款，和彭胖子一路来到仓库。
复生正准备拿了猪心肺回家，这时忽然看到划伞他爹已经装好了几篾筐心肺，在等彭胖子来给他过称。
划伞他爹看见复生和彭胖子有说有笑走来，先是惊讶不已，然后怒气冲天，复生看他极力压抑着满腔怒火，对彭胖子说：“老彭，给我过称，我还要赶紧回家。”连看都不看复生一眼。
彭胖子有点为难，看了看复生，又看了看划伞他爹，然后才慢慢对划伞他爹说：“我给你称一下可以，但要看龚老板卖不卖给你了！”
“啥哉？！他娃娃有啥权利管老子？”划伞他爹气不打一处来，黑色的脸由红转青。
复生笑着走过去，不无揶郁地拍拍划伞他爹的肩膀，得意洋洋地说:“老前辈，我和肉联厂签订了合同，我把猪心肺全部买断了！”
看眼前这个气喋休休的老头半信半疑的样子，复生摸出盖有肉联厂鲜红印章的合同，趾高气扬地展开让他看了，老头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几小时前还紧跟着他的跟屁虫看了半天，眼睛里吃人的凶光渐渐黯淡了，喟然长叹了一声：“你看啷凯办?你现在当了老板，也要让我们老百姓喝点稀饭噻!”
复生兜里只有十多元钱了，于是假装爽快地说：“放心，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这样吧，今天的心肺就麻烦彭主任给你称一下，你给我拿五百元钱，我去结帐。”
复生话还没有说完，老头眼里的凶光又陡地冒出来：“五百元？五百元要买尼玛好多心肺？你这么想钱你浪凯不把肉联厂的猪屎也全部买回去卖？”
“你不给我钱也算了，肉联厂的心肺不会卖给你，我还没有买猪屎，你倒可以拿钱去买猪屎。”复生不急不恼，知道划伞他爹暂时不会放弃这生意。
“你要五百元也太多了嘛！五百元要买多少心肺哦！”划伞他爹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今天买了心肺明天就不来买了？我们还要长期合作嘛!回头我再和你老商量具体办法！”复生心中已经在考虑怎样让眼前这个老头成为自己的“摇钱树”。
老头犹豫半天，只好无奈地掏出五百元钱递给复生，做了这么几年的生意，总不能说断就断了啊，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赚钱的门路，总不能说丢就丢了。
复生拿了彭胖子开的出库单，又到孟姐那里交了钱，便告别彭胖子，和划伞他爹赶去车站乘同一趟车回家。
在王老五的班车上，复生酒意浓浓，正想好好睡一觉，划伞他爹讨好地凑过来：“老弟，你看……你看我们啷凯合……合作呢?”
复生看划伞他爹一脸谄媚，本想说“你去piao婆娘，我帮你按脚杆呀”，但想想自己刚收了这老头五百元钱，以后也许还要合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了想说：“老前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看我们这样行不行？我把猪心肺每天送到你卖的地方，也就是送货上门，你这样大的年龄也不用鞍马劳累，再辛辛苦苦往县城跑了。我每斤收你二角五，但你必须在市场上卖七角五分一斤，否则我取消你的资格！你一斤赚五角，十斤赚五元，百斤赚五十元，千斤赚五百元……”
“老子还想一天卖一万斤哩，赚五千元一天还安逸得很！问题是卖不卖得到嘛！”老头勃然大怒，不管不顾大叫起来。
一车人闻声，盯着这一老一少看。
复生懒得理他，说道:“那你好好想想嘛，不做这生意就算了哈，我明天退你的钱。今天你拿了三百公斤猪心肺，该一百五十元，明天我给你三百五十元就是！”说罢倒头便睡。
隔了好久，划伞他爹摇醒酣睡的复生，垂头丧气地说：“龚三娃，龚老板！你娃儿屁眼不要太黑了嘛，少一点价要得不？”
“要不得！一斤才加你七分五厘钱，你还叫唤个啥？”复生头都不抬眼睛也没睁开。
“他妈的，老子活了六十多岁，一直都以为姜是老的辣，不想这狗日的嫩姜还辣得很！”划伞他爹在一旁喃喃自语。
复生心里说：“你以为老子几年的酒龄烟龄是白费了的嗦?不‘酒精考验’加‘烟雾熏陶’，老子能走到今天?! ”
老头闷了半天，又来摇复生：“龚老三，算你娃狠！要得！你娃要落教，不要在心肺里灌水哟！”
“肯定不得，老前辈。新鲜的猪心肺到底一斤蚀多少称嘛？”复生抬起头，开始虚心学习。
“一百斤最多蚀五斤，冻过的话最多蚀八斤。”复生不知道老头是讨好还是卖弄。
复生心里有了数，又问：“你一天能卖多少斤?我好计划安排。”
老头想了想，才慢吞吞地说:“好的话一天卖两三千斤，擗（不好）的话，最少也要卖六七百斤！”
“好！我每天给你四百公斤心肺，五角钱一公斤。每天结清帐！你们在市场上必须不得低于七角五分一斤的单价销售。这样你们就能保证每天四百元的利润，你回去和你儿划伞商量，好好安排一下。”
老头无可奈何，只好表示同意。
复生假装睡觉，心里盘算开了：“划伞他们每天卖四百公斤，我就有八十八元的利润，四弟再生已经十七岁了，个子比我高，力气比我大，很有组织能力，组织十人左右的销售队伍没有问题。象当初卖‘托布津’一样分成几个小组，分别在几个不同的场镇卖猪心肺，每斤不高于七角五分，每个小组每天卖两百公斤，我给他们每公斤六角的提成，他们可以得一百二十元，我可以得到一百二十四元的利润。现在暂时分成三个小组，加上划伞他们，我一天可以销售一千公斤猪心肺，得到四百六十元的利润。但我肯定要负担四弟组织的销售队伍的生活烟酒和其他开支，这样每天最少也得一百元左右，另外每天往返县城，车费、运输费也得七八十元左右。还有心肺蚀称的重量我也要承担，但是每天两百元的利润肯定有了！至于货源，可以把肉联厂冻库里的陈货每天加一些，短时间应该能满足供应。”
美滋滋地想着，复生到家了。
复生把今天的所有一切和计划跟四弟一说，四弟很高兴，欢天喜地去找人了。
从此，复生开始了“老板生涯”！
每天四弟再生有条不紊地分配人去赶场，认真地按照计划执行着销售任务，复生则每天到县城，中午在肉联厂的食堂和朱司务长或者彭胖子、吴科长，有时还有周厂长及其他的厂领导吃饱喝足，下午要么坐尹江龙要么坐王老五的班车，货多时就雇一辆拖拉机，买回来两千斤猪心肺，从再生和划伞他爹那儿收了当天的营业款，再招待卖心肺的人吃了饭，安排好第二天的事，早早睡觉，第二天天不亮又坐早班车到县城，日子就在忙碌和烟酒中悠然而过。
复生正感叹着美好的大生活开始，努力积攒着财富时，有一天忽然传来划伞他爹死了!
很多人都说是复生“抢了”划伞他爹的猪心肺生意，把这老头活活气死了的！
复生带着再生来到划伞家，划伞很悲哀，但他一再解释，他爹是肺气肿加心脏病死的，跟复生没关系。
复生给了划伞五百元，神情肃穆给他爹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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