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晚，我们相约一起吃饭。当服务员询问我们需要什么的时候，其实我很想说，来一杯酒。很长时间以来，我就沉浸在酒精的气息中，想起你的时候，酒就是我的全部。曾经有人惊讶地询问我为什么嗜酒，我微笑，摇头，爱是不需要理由的。这样的话他是听不懂的，但是就连你也不懂的。“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那几年，我如痴如狂地爱上了酒，酒精会抚慰我，让我彻底地忘记，让我彻底地崩溃。
你当然不懂。我从来也没打算让你知道那些酒背后的故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编自演的一场闹剧，当幕布徐徐降下，我只有无声地哭泣，哭泣……
其实我还想说，我很想很想再听听你的歌声。那样明亮忧伤的歌声，刻在我的生命中的，无法忘却的记忆。经过这几年的风雨，我已经不再相信爱情，我开始学会放纵自己，我开始变得漫不经心。可是我始终没有学会如何把你忘记。
还记得吗？毕业前的那个晚会上，我们共同朗诵了一首散文诗《再见》，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傻，因为我只顾得听你的朗诵了。听你的声音真是我的最大享受，我曾在心中千万遍地祈祷：让他对我说话吧，哪怕只是一个字！我会跪着感谢上苍给了我倾听你的机会。可是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少得让我心痛。
你知道吗？那年你参加学校的运动会，报了三千米长跑，我替你担心了好几天。当你跑下来，别人都一拥而上的时候，我悄悄地站到墙角，掩面而泣。有人发现桌上放着一杯凉开水，很快地拿给了你，你仰脖一口气喝完，很香甜的样子。看到这一切，我又辛酸地笑了，没有人知道那是我偷偷替你准备的。
不会忘记，那个冬天，窗外飘着雪花，你握着一杯热茶坐在教室看电视，你的样子很可爱。我忍不住走过去把冰冷的手捂在上面，你笑了：“水都凉了，我给你倒杯热的。”然后你去倒水，水倒得太满，一些洒在了外面，你急忙掏出手帕去擦。你永远不会知道，当我接过那杯茶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怎样的温暖和感激。那一刻，你的笑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于是我在每个寂静的夜里为你深深祝福，期盼你能天天开怀。
爱你的笑，爱你的忧，爱你的歌，爱你的一切的一切。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如此迷恋着你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只知道关心你甚于关心自己。我曾发誓若能得到你最真的情感，即便让我即刻死去，我也心甘情愿。你的忧郁，你的高傲，你的坏脾气，在我看来都是非常可爱的，所以对于你，我用了我最大最纯粹的宽容和忍耐，尽管我本身不是一个宽容的人。我说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坏小孩，我只能这样说，我从不认为你有什么性格缺点，即使有，那也只是你还不够成熟的缘故。
也许是生活和我开了一个不经意的玩笑，我太在乎你，反而不愿再累你。于是我把自己伪装起来，装作很快乐的样子，大声地谈笑，大口地吃东西，很放肆地和别人开种种的玩笑。我装做不在意你的任何事，只是常常在无人的夜里黯然神伤。哭过之后，我又成了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没人知道我是凭借着怎样的勇气和毅力熬过来的，只是，我的心一点点破碎，破碎，碎得再也无法收拢。
前几天我告诉过你，一度以来我的世界只有两个人：“你”和“非你”，那的确是我当时心境的最真实的写照了。没有你的世界，所有的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相信自己是真的疯了。
（二）
天气可真热。兀自在房中坐着，翻检着一些从前的文字，本来是想烧掉一些东西的，想想终不忍，又放下了。风扇在徒劳地转动，触目可及的是无所不在的阳光。这阳光给人的感觉不是温暖，而是无尽的焦灼、烦闷，空气变得很拥挤，拥挤得透不过一丝风，我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何处。这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究竟应该如何去寻找一个安静的所在。
这样的时刻，会想起你，想起你此时此刻正在哪一个屋檐下静静地做事。“静静的”是你一贯的风格，我却深知你的灵魂并不安宁，它无时无刻不在挣扎，在寻觅，在与外物的冲撞中完成自己，所以它无时无刻不是痛苦的。你的沉静的外表掩盖了它，使不了解你的人误以为你是一个淡泊的人。然而我明白，你在世俗生活中活的并不洒脱，你有深深的渴望，有与生俱来的孤独，有尖锐的疼痛和无奈的隐忍。“性格决定命运”，也许在冥冥之中一切都已无法改变，一切努力都将无济于事。但我知道你不会放弃，你是那么执著的一个人，你怎么会放弃在俗世获得和即将获得，或者是看似触手可及实则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一切呢？所以你终将碌碌一生，所以你将永远痛苦下去，继续和这可厌的名利金钱做无止境的斗争，继续和现实进行无尽的碰撞。
你永远都无法像我这样，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漫不经心地，清心寡欲地享受生活。
突然地想起一件事来，便很满足似的笑了。学校游廊边的紫藤萝密密爬满支架的时候，我从那儿经过，突然手中的暖水瓶掉在地上，碎了，汩汩流出的开水烫伤了我的脚。当时感觉并不是很痛，但心里是很怕的。回到宿舍涂了点药，又去看了医生。医生叮嘱我不要随意走动，于是很高兴的请假留在宿舍“养伤”（你知道我一向比较懒的）。很多的朋友来看我，包括当时很倾慕我的几个朋友，还有班上的同学，外班的同学，他们总是反复地叮嘱又叮嘱，我总是含笑点头答应。他们走了之后我就在想，要是你能来看看我，我会多么的欣喜若狂呀！可是你始终没有来。
星期六那天中午阳光很热烈，就如今天。我从窗户窥见你正在和一些同学办板报，终于忍不住挪下楼去，一瘸一拐地到了报栏前。你终于说话了，你的声音让我有点眩晕的感觉：“你不乖乖地呆在楼上，跑下来做什么？”你的语气中有一种亲昵的责备和怜惜，一霎时我的心里充盈了满满的感动，难过得想要哭。不，更准确地说，是激动得想要哭。我忘记了疼痛，只是傻傻地站着，痴痴地看着你们在黑板上写字。过了若干年，你当时说话的神情，语气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甚至非常期望有那么一天，让我残了，病了，躺在病床上做个幸福的病人。我会满怀感激的乞求上苍，让你多给我一点点的关怀。
后来我写了一篇散文，题目叫《长街》，不知你是否记得？那天晚上大家都去看电影，我把你给我的那张票随手给了同学，就拉着N的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逛。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的傻话，痴话。当一辆出租车疾驰而来的时候，我突然很冲动地狂奔过去，想要在一瞬间成全我自己。N拉住了我，她告诉我梦永远只能是梦，一碰到现实就会碎。我哭了，号啕大哭，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哭泣，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权利。
时至今日，我之所以还清楚地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我对死亡始终怀有一种无法解释的热爱，我把它看作是生命的必然方式，而且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种方式。我觉得某些时候，死亡是无比美丽的，当人生的虚浮无法解脱的时候，死无疑是最实在的。曾经对三毛的死怀有极高的崇敬之情，还有海子，他们太优秀了，这世界还配不上他们，于是惟有死亡，惟有这种神秘而绚丽的飘零是最美的。“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真是美到极致了啊！对于我，你无疑是不了解的，你所能看到的，是漂浮在世俗中的一个躯壳，你没有太多时间去靠近她，捕获她心灵的闪光。是啊，你怎会把宝贵的时间花费在一个疯疯傻傻的小丫头身上？俗世的你，实在是太忙太忙了啊！
（三）
早晨来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然后到红袖去浏览一番，看看有没有朋友发来的信息或者短评，顺便也到邮箱去看看有没有新邮件。几乎每次都会有朋友的问候，惟独没有你的。我从红袖发给你的信息从来都是未阅的，这令我很失望。记得以前你也很喜欢写作的，你拿给我看的第一篇文章叫《二胡》，很长，也很感人，不知你还保存原稿没有？记得当时我认真地看了几遍，还加了一段情深意切的评语。你还记得你给我的回信吗？“看了你给我修改的文章，我是十分感激的。尤其在看了你一段心语之后，我当时真的掉泪了，是幸福，是彷徨，或是酸楚，我无从知道……”就是这么一段话，深深打动我的心。那时侯我经常会接到各种各样的稿件，也会礼节性地给他们加上短评，但从来没有因为某一篇作品而格外感动，更没有给其中的任何一篇写上所谓的“心语”。
毕业那天，看着你若无其事地离开，我的心顿时很痛很痛。你没有对我说一句话，一个字，我站在空旷的操场等待，等待，等待。你没有再回来，你永远想不到竟然有人在那样一个夜里等你。后来我听到有人在唱歌，用那样伤感的，凄婉的音调，这歌声在冰凉的夜色中尤其让人不忍卒听。当然不是你。他是为我而唱的，而我早已把他忘记，当他捧着留言册来找我时，我微笑着写下了“随缘”，然后离开。我能感觉到他失望而痛苦的眼神正穿越我的脊背，到达深邃高远的天空。我给他的痛苦可能不比你给我的少吧？有一段时间我每天下午都去操场上读书，而他总是会在不远的一棵梧桐树下翻阅着什么资料，起初我没太在意。后来我感觉到了，于是以后就不大去那儿了。
昨天我打篮球的时候，一个小伙子把球掷过来，我赶忙去接，没接住。球从我手边擦过，我的指头很尖锐的痛了一下，我没在意。等一场球打下来才发现，我的手指一直在流血，左手的一个指甲已经完全裂开了。我吓了一跳，赶忙上楼去包扎。看着缠在指头上的纱布，又想起了你。你是酷爱打篮球的，有一天上晚自习的铃声响了，你还没有进教室（我通常都来得比较早，然后就焦灼地等你，因为你，我很喜欢上晚自习）。我把一本书放在桌面上，眼睛却不时瞅着门口的方向。你终于来了，一瘸一拐的，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你轻轻地唏嘘了一声，我听到了，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差点就伸出手去扶你。我目睹着你走到你的座位旁，然后坐下，我知道立即就会有一双温柔的手来抚慰你，于是转过头去，趴在桌上，不争气的泪又来了。我担心着你的伤，屡次想要问问你伤的怎样，却终没有勇气。
我知道谁都没有错，错的是上帝，命运阴差阳错的安排，那么多琐碎的错误，慢慢地，慢慢地将我们隔开。让今天的我终于明白，生命中一个阶段总要认识一些人，和忘记一些人，就如同叶子每个秋天的凋零。但生命在。受伤的，要慢慢地愈合，心灵不可能全是阴霾。我的伤痛会逐渐地远去，因为一切都会随风而去。曾经的，我，你，他或她，都走过去了。握了一次手，松开了，他走了。渺渺的我在一角不为人知的角落，要重新地感受生活，受伤，愈合，然后再被一阵风吹痛眼睛……
你答应过我，要在一个飘着雪花的日子，带我去游乾陵。我等啊等啊，冬天来了，夏天来了，我还是没有等到你。或许你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因为那毕竟只是你的一时兴起。然而对我来说那是永远的期待，也是一个永不可能实现的梦。
（四）
虽然这只是一个过时的故事，甚至有点苍白和单薄，但我还是把它作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一页，我会永远珍藏这段回忆。此时此刻，你是否还记得已经不再重要，你不再出现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曾经那么执著地爱过，我的生命也曾经那么美丽过。
中午我去逛街，阳光很热烈，甚至有些肆无忌惮，我看见很多美丽的女孩子，穿着色泽鲜艳的裙子，打着浅色的小伞，她们裸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是那样细腻光洁。我想对她们说，我爱你们。青春总是让人向往的，可惜我已不再年轻。我的青春岁月给了你，整个都给了一个虚幻的梦。我不后悔，真的。我甚至非常感激上天给了我一个美好的记忆，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人在有生之年，都能如此真切地感受爱。
后来我接到了你的电话。虽然我的喉咙有点发涩，眼睛有点湿润，我还是漫不经心地对你说，啊，没事，闲逛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转悠。常常是这样。这是我的方式，我就是用这样肤浅的行动来排解忧伤。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陷落，陷落，一点一点，无法阻挡地掉到了无底的深渊。但是我依然会微笑，哪怕这笑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是一份非常难得的情感，在这个躁动不安的年代，我们保持着原始的纯真和素净，我们始终以最真的姿态面对彼此。岁月一点点流失，可是我们的情感始终如一，淡淡的，如水，如烟，静静地流淌，默默地飘散。也许这就是完美了。这世界上有很多已经很美的东西，只是人们常常不懂得去欣赏它，珍惜它。
《庄子·秋水篇》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鱼是快乐的，这种快乐只有鱼儿自己知道，别人又怎么能体会得到呢？多少千回百转的愁肠，多少欲罢不能的情愫，多少刻骨铭心的思念，多少望穿秋水的盼望，他人又怎么能够明白？我想起了缪塞，这个伟大的诗人，在很久以前就把玄机道破：“我爱着，什么也不说；我爱着，只我心里知觉；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我曾宣誓，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但并不是没有幸福——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很喜欢一首歌，沙宝亮的《暗香》，落落风尘中的一切繁华终会凋零，这世界会归于最初的宁静和祥和。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们手中还残留着一缕暗香，无声无息，游走在我们生命的最深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