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山是我的精神家园,也是父亲的,更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山脚下的村民的。
大姑是父亲唯一的姐姐,爷爷奶奶生了五男一女,大伯早在抗日战争期间就英勇就义,奶奶也是在自然灾害中早逝,大姑从小就开始像男丁一样打理家务照顾弟弟们,被当作男孩一样的对待。
对于她的身世,我了解的并不多,长辈们对于小辈们都是永远的慈爱的一面,而家长里短的琐事,是断然不会和孩子们说的。
我是很晚之后,才知道大姑的婚姻不幸,嫁了一个比她矮的男人,新的家庭也是需要她料理一家子的吃喝拉撒,抚养四个儿子长大。
所以她嗓门大,性格耿直,脾气倔强,就像一个男人一样,和姑父动起手来,也是永远占着上风,干起农活来,也是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
我并不觉得她像男人。对我来说,她永远是热情爽朗,温和大方;我喜欢每年假期去她家里,跟着她一起爬山,看她砍毛竹,回来饥肠辘辘的,就等着她变魔术般的从锅里变出一碗鸡汤和一锅菜饭,还有一碗和肥肉一起炖的梅干菜,她看着我吃的那么香,就会爽朗的大笑,说我像小猪一样;我也喜欢和她去流淌着清冽甘甜的泉水涧滩,看她从竹篮里拿出全家人的衣服,用粗壮的棒槌用力拍打,她也会给我一根小的,让我也边玩边洗。
自从离开家乡,就很少回太华山,那片漫山遍野的竹林,总是出现在我梦境里,自然还有那些可亲可爱的亲人们,他们忙碌的在山上砍毛竹,忙碌的编织竹篓,忙碌的在锅台灶头边生火做饭,那些不停忙碌的身影,总是在我眼前闪回,心里因为有了这些暖暖的记忆,而变得踏实和安定,也变得勇敢和自信,山民们如毛竹一样坚韧不拔,不惧严寒酷暑,万古长青的气质,流淌在父亲的血液里,流淌在大姑的血液里,也自然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大姑坚强的样子,让我一度以为她会和爷爷一样,活到九十多岁,我压根忘记了她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
有句老话叫做“八十不留宿”。大姑晚年帮着母亲照顾外婆了三年,等外婆过世她也正好满了八十,就很知趣的回到了老家,继续在那片山林过着劳碌不辍的日子,有时候回去,她就在涧滩旁远远的招呼我,那嗓门大的让周围的邻居们都知道,然后乡里乡亲都一二三四五的走出来,就像儿时一样,热情的说:回来啦,呆多久?晚点一起来家里玩啊;大家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洋溢的笑容,足以抵御外面任何的暴风骤雨。
昨天妹妹打电话说大姑在做饭的时候,过世了。接到电话的一瞬间,泪流满面,奈何不能回去再送她一程,到了人生某一个阶段,总是要面临这样的生死离别,悲伤后就忘了悲伤,留下的却都是满满的快乐的回忆。
也许是早已明白这个世界永远不存在真正的拥有,自然也不存在真正的离别,总有一天,任何人任何事,都和空气一般,在意时,她就存在,一转身,便又感觉不到了。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
亲人们的音容笑貌永存在你的记忆深处,你想,他们便永远存在,你惦记,他们便不会离开,直到,连你自己,都不存在罢了。
走好,大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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