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有一个很要好的同班同学。
记得那时,每次放学后,都要和一群小伙伴吆五喝六的一起去他家胡闹。
他家,离姥姥家不远。所以,我常常在他家玩到很晚,来不及回家就跑到姥姥家睡上一晚。
他这个人,是小时候出了名的惹祸精。这个祸,还不是一般小男生总犯的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之类的祸。偏偏是红颜祸水的祸。
都是因为他张了一双十分好看的丹凤眼。
顾盼神飞,神采奕奕,勾人心魄,眼神飘忽轻灵又带着些魅惑,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就像现场表演似的。
他整体长相倒不是特别的帅,突出的颧骨,脸上微微有些雀斑。
不过,这一点不妨碍他眼神所流露出的魅力,一对好看的丹凤眼,总是笑吟吟的望着人,眨呀眨的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亲近,去探寻。
在他身边,总有一群莺莺燕燕的小女生,围着跑来跑去。
他倒也是精力旺盛,乐此不疲,天天沾花惹草,动动这个发揪,扯扯那个衣服。不知道从哪学的,小小年纪,荤段子张口就来。动不动,就惹得小女生们的脸上腾起一阵阵红霞。
每次得逞,他就洋洋得意的对着我们这些拥趸者吹嘘好一阵子。我们这些人只能心里暗骂,这货,真是无耻。
小时候的时光,总是快乐又短暂的。自从上初中以后,大家都有了新的环境和朋友,渐渐地联系减少,开始几年还每逢过年过节去姥姥家的时候,去拜拜年。再到后来,因为实在没有了共同的话题,见了也不知道聊什么,我俩就慢慢不再联系了。
今年过年,去姥姥家拜年,路过他家门口,我瞧见门上贴着一幅白色的对联。这让我十分好奇,我这多年不见的朋友,家里这是出了什么变故?
推开门,进了院子,院子正中停着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
棺材左右插着的两根长香,早已经燃烧殆尽。
供案上摆着的香蕉、苹果,像是已经摆了有些时候,蔫软摊化,一群果蝇围着上下飞舞。
在农村,人死后,会在棺材的一端放一个盆。出殡前几天,亲人要绕着死者转,听说这样可以让死者得到更好的超度,在这个过程中,子子孙孙要往盆里面烧纸钱,可以让死者带回阴间使用。
出殡的时候,就要把这种灰盆摔碎,而且在大家看来,摔得越碎越好。摔碎之后可以让死者把这个盆带回阴间,以后供子孙祭祀时候用,至于为什么摔碎,是因为方便携带。
不知是不是我推门进来,带进外面一股寒风的缘故,盆里的死灰突然飞的满院子都是。
真是罪过,还没出殡,灰就四散了,这让逝者怎么安息,实在是大大的忌讳。
我连忙双手合十,跪拜致歉,祈求亡灵能够宽恕。
可我抬头时候,突然看见供案上的黑白遗像里,那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朝我笑了笑。
那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巴黎圣母院里那个丑陋的敲钟人脸上的那种僵硬畸形的表情。
让我有些不安。
不安的,不是因为阴森恐怖。而是因为,这一切,给我一种熟悉的陌生。
院子上方罩着一层顶棚,这时,阳光正好透过顶棚洒下一束黄橙橙的暖光。
晌午到了。姥姥也该催我中午吃饭了。
大过年的遇见这事,不知是凶是吉。就这样,我稀里糊涂的出了院子,吃过饭,不堪疲累,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境。
梦里,我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或者影子,只觉得天上的阳光,越来越黄,变得浑浊起来。
我感到有人贴近我的耳朵,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像是在哭泣在诉说,可我根本听不清楚。只能听到狂风吹过破窗,破碎的窗户纸被吹得呼啦啦作响的声音。
哪来的狂风?是谁,在敲打我的窗棂?
我一头虚汗,从梦中惊醒。
更让我惊恐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我又回到了这个院子,还鬼使神差的正躺在人家的屋子里,酣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出去。
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声,吓了我一跳。
从我上午进来,这里一直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这突如其来的犬吠声,让我毛骨悚然。
我看到大门开了一丝缝隙,不知从哪蹿进一只黑皮野狗。它围着院子当中停着的棺材,不停地跳跃、转圈、狂吠。
我伸手去打这野狗,它这么闹腾,破坏了这里的清静,逝者怎么能安息?
可是这野狗说来也怪,根本不怕人,还越叫越凶。一口叼了遗像,夺路而逃。
我简直被它惹毛了,死者亡灵,生人避之不及,这野狗偏偏天不怕地不怕,非要触触霉头,惹祸上身。
我低头抓它的时候,我发现,本来楞空架起的棺材底下,滴了一摊墨绿色的尸水。
还未入葬,先化尸水。诡异之至,闻所未闻。
就在我愣神儿的时候,棺材盖一把被推开,伸出了一只湿答答的墨绿色的手掌,一个凌乱长发的女尸突然挺坐而起。
汗毛倒竖下,我和黑皮野狗一块儿夺门而出。
背后这怪物,居然像是锁定住了我们,追在身后,不依不饶,大有一副把我们生脱活剥的架势。
我也不知道跑了有多远,这野狗突然停下了。
我定睛一看,好嘛,真会选地方,一片荒坟。
我怀疑这野狗是不是通了灵,设计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联合背后的怪物把我引诱至此,拿我祭祀。
野狗停的这一处,坟墓墓门都已经裂开了,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我看着背后追来的女尸,四周根本没有藏身之处,看来只能往洞里躲了,便硬着头皮钻了下去。
那野狗却是半分没动。叼着遗像,像是故意等女尸追来。
女尸在冲过来的一瞬间,就把野狗撕裂了。
这个丑陋疯狂的尸体,拖着她那就像在海底泥沼杂乱生长的海藻似的长发,瞬间吸干了野狗的血液,嘶声力竭,呜呀乱叫,状若癫狂。
躲在坟墓里的我,借着当晚皎洁的月光,看清了那个女尸的模样。
丑陋的脸上有两道刀痕,十字交叉,深入面颊。不知生前遭遇了多大的痛苦,俨然已经面目全非了。
女尸在嚎叫了一阵之后,我听见像是走远了。
躲藏了一阵后,正准备出去的时候,黑黢黢的洞口迎面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窝。
我下意识伸出一拳,可是被轻易的格挡下来。
嘿嘿,对面发出一声阴恻恻的笑声。
听着这笑声,我一愣,旋即一颗被严重惊吓的心才稳定下来。
这个时候,管他好人坏人,只要不是那丑陋畸形的女尸就好。
“你是谁?”
对面的家伙把我让出来,在月光下,我才认出来,这…这不是我那同学吗。
记忆里漂亮的丹凤眼已经全然不见,只剩一双触目惊心的空洞的眼窝。
阿莱,你怎么搞成了这样?
他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的拿出一堆法术小剑、金箔符箓之类的东西,郑重其事的摆在我所藏身的这个坟墓前,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像是在拜祭什么东西。
只零星地听见什么头七还魂,七星七煞之类的字眼。突然,符箓凭空燃烧起来,孤零零的幽绿的火焰,在黑暗的环境中格外扎眼。透过这忽如其来的火苗,我看见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狰狞的笑容。
我直觉感到他一定是在进行什么邪术,拉着他想要阻止,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从野狗的残躯中,现出一道身影。
那条被撕碎的死的不能再死的黑皮野狗,再度复活,眼里闪着幽蓝的鬼火,张开一口獠牙,向我们步步逼近。
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没有丝毫畏惧,疯了似的扑向野狗。
而他被野狗瞬间压在身下,毫不留情的疯狂啃食。
我看着他疯狂的举动,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如此绝望疯狂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听到,他一边被野狗啃食,一边失心疯似的大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像是来自某个邪恶宗教中恶灵的诅咒:
撕裂三界,踏破五行。此生恨绝,血债滔天!
佛家六道,摩西十戒。道法无情,人畜难辨。
人间道恶,修罗道险。天道无情,恶鬼索命。
地狱无门,牲灵寂灭。六道崩塌,轮回终结。
杀人诛心,弑神炼魂。以身献祭,敛血为盟。
恶灵诅咒,争斗无休。仇怨结转,世代纠缠。
人若野狗,诸神寂灭。噬魂啖肉,野狗道生!
我看着他鲜血奔涌,慢慢尸骨无存,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惧起来。
究竟有多大的仇怨,要让他召唤出如此凶残的恶灵出来!
他这是要以自我毁灭为代价,来诅咒这世间的所有人。
何至于此?
容不得我多想,因为发现那凶残的野狗恶灵,在把他啃噬完以后,把下一个目标对准了我。
正当我准备拼死抵抗的时候,却发现那走远的女尸似是因为嗅到了鲜血,从另一侧杀了过来。
我一闪身,野狗恶灵和那女尸已经交起手来。
野狗发了疯的撕咬,女尸一双利爪也毫不留情的来回撕扯。
在夜黑风高的乱坟岗上,一尸一狗,你死我活,难解难分,凄惨无比。
我趁机溜出荒坟,凭着仅存的记忆和体力,往姥姥家的方向,夺路而逃。
正当我为逃出生天暗自庆幸的时候,我发现,这野狗恶灵,似是颇有灵智,见我溜走,想要先杀人灭口,放弃与那女尸的乱斗,追我而来。
刚舒缓的神经,立刻又紧绷起来。我不顾一切的向姥姥家的方向奔逃,终于在野狗追来的前一刻,踏进了姥姥的院门。
在我印象里,姥姥一直是神明庇佑、耶稣基督的化身。
她是远近闻名的基督徒,无论大事小事,她总是虔诚祷告,请求宽恕人与生俱来的罪恶,祈求主的原谅,寻求主的帮助。
我不知道在中国,基督有没有什么等级划分,但在我眼里,姥姥简直是神明降临,身份地位,绝不亚于西方红衣大主教。
这都是因为发生在我小时候的一件事。有一次家里停电,我吵着闹着要姥姥做饭给我吃,说来也巧,姥姥偏神神秘秘的进行了一番念念有词、绘声绘色的祷告。
当时我很不屑,认为停电这种事,祷告上帝有什么用,我觉得,上帝和夸父女蜗都是一类,不过是远古神话故事罢了,就算真实存在,上帝哪懂得电路这种现代化的东西。
可是,偏偏在姥姥睁眼的一刹那,电来了。不早不晚,刚刚好。
本来头顶灭着的照明灯,突然亮起,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极大的惊吓。我以为神迹显灵,留下了极其深刻、难以磨灭的印象。
姥姥坚称那是天上唯一的真神——耶稣显灵带来的帮助,从那以后,我对姥姥的基督神明总是抱有极大的敬畏。万一真的存在呢?
此时,在我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我不得不在心里疯狂的呼喊耶稣的名字,祈求您老人家降世,救救孩子。
今天这一天的离奇经历,野狗恶灵和女尸,已然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最荒诞的是,在急病乱投医下,那个褐色头发、白人面孔、身穿罗马服饰的男子,还真的降临了。
真是耶稣保佑。
主,对着咬来的野狗恶灵说,“Boy, your sins are forgiven.”(小子,你的罪赦了。)
可是那野狗,想是听不懂英语,依旧咬上前来。
被野狗咬了一口,耶稣也不后退,依旧挡在我的身前。
这时,我看到那癫狂的女尸也追来了。
顿时,女尸,野狗恶灵,耶稣,形成了三方混战的局面。
耶稣继续说,“凡罪都可得赦免,惟有亵渎圣灵的罪永不得赦免。”
野狗恶灵扑前来又是一口,女尸则用利爪撕破了主的衣襟。
我心里暗骂,耶稣你倒是还手啊,再不还手,下一个被啃食的渣都不剩的人就是你了。
野狗恶灵,听阿莱临死前喊得意思,那可是能够堪破道家三界五行,跳脱佛法六道轮回,不受摩西十戒约束的邪恶神灵。
我暗自猜测,这所谓的野狗道,应该是一种信奉“野狗恶灵”的极端宗教,源自于对野狗恶灵所拥有的神秘力量的极端崇拜。野狗恶灵不但暴戾,而且嗜血如命,崇尚混乱。它通过生人献祭的残忍方式,拥有献祭人生前的心智或是意志,不择手段竭尽一切的完成生人交付的使命,死生不休。
不知道阿莱从哪本邪书上,了解到了这野狗道的献祭方式,但可以想象的到的是,这野狗道,名字虽俗,它的开创者却绝不简单。凡是信奉野狗道的人,都是这世界上典型的“反社会人格者”,这些人或是生前遭受非人折磨,心性逐渐趋于阴暗,褪去了光明的本性,或是个别天资聪颖的极端分子,在充分了解人类历史和文化之后,对整个人类产生了彻底的失望情绪,采用自我毁灭,寻求恶灵附身,以毁灭世界的这种极端方式来报复社会。
耶稣像是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仍挡在我面前,自顾自的对着这一尸一狗说较:“从外面进入的,不能污秽人。从人里面出来的,那才能污秽人,因为从里面,就是从人心里发出恶念、苟合、偷盗、凶杀、奸淫、贪婪、邪恶、诡诈、淫荡、嫉妒、谤讟、骄傲、狂妄。这一切的恶都是从里面出来,且能污秽人。”
可惜,野狗恶灵和女尸再没给耶稣机会,把他撕碎了。
可怜的耶稣,还没上十字架,又英勇牺牲了。
耶稣死后,就只剩下了野狗恶灵和女尸彼此争斗,可出乎意料的是,野狗恶灵像是忽略了耶稣身后的我,没有对我进一步攻击。
他们两个,招招狠毒,险象环生,经过数次交手,野狗恶灵看上去灵力衰减了许多,攻击渐缓,女尸更是一条胳膊被生生撕咬而下,身体许多地方已经不成人样,支离破碎。
野狗恶灵一口咬上了女尸的咽喉,女尸一把抓住了野狗恶灵的头颅,俩人用力一拧,竟是在我面前,同归于尽了。
死前的一刹那,女尸和那野狗恶灵似乎获得了片刻的神智,身上灵相显现。
那一刻,我才想起来,在院子里看到的黑白遗像里那个中年女人,为什么会给自己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那是阿莱的妈妈。
我惊恐的看着,野狗恶灵身上显现出的阿莱,一脸仇恨的看着自己的妈妈,咬断了她的脖子。
我突然惊醒。
原来,我一直都在姥姥家,姥姥看我睡得不安宁,在我旁边默默祷告,拿毛巾给我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姥姥,我梦见耶稣了。我做了一个噩梦,他救了我。”
姥姥担心又宠溺看着我,“做噩梦了?好孩子,不要怕,你信神,神会保佑你的。”
“可是,耶稣一点也不强大。他看起来,和佛教里总说的,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一样,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力量。”
“傻孩子,耶稣基督的力量,从来不是毁灭,而是救赎。任何一个基督徒都没有裁决一个人的权力,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就是使他背离主,永远背负身上的罪恶,永远看不到解脱的希望。”
我突然想到,耶稣死后,那两个怪物,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直到斗得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也许,这就是耶稣亲手写的宿命。
他不降罪于世人,不下场裁决,却用善恶因果,悄悄改写着每个人的命数。
“姥姥,你说这个世界上有轮回吗?”
“哪有什么六道轮回,主说,人死后,信主的将会喜乐满足,不信的人一定会痛苦绝望,审判时候,信主的基督徒就会被提在空中,与主相遇,进入神所预备的天国。”
“可是,这世界,有些人蒙受天大冤屈,身负滔天罪责,或者背负血海深仇,死后执念难消。他们这些人,选择了自我毁灭,自我抛弃,百病纠结,百鬼缠身,甚至不惜甘愿泯灭人性,以身献祭恶灵,他们连地狱都不畏惧,又该如何?他们已经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甚至不如野狗,把自己作为肥料和食物,献祭给诸天世界尚存的恶灵,根本不在乎死后灵魂永世纠缠,沉沦堕落,他们以此为代价,换得执念达成,这些人还有没有救?他们走的是什么道路?这世间,存不存在恶灵神,能够吞噬他们的执念,嗜血而生,帮助这些人睚疵必报,仇怨两清?”
“你怎么会这么问?身而为人,哪有与野狗相较的道理?再说了,谁不希望自己生来有希望,死后能解脱呢?孩子,别胡思乱想了。”
我不禁想到了阿莱。以身饲恶灵,该有多么的绝望。究竟背负了多大的苦难,让他选择了这么一条永远不得解脱的不归之路?
“姥姥,你知道我有个朋友住在咱附近,今年他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家啊,我也是听街坊邻居说,前段时间天天吵架,吵的很凶,家里的家具盆碗都摔碎了,有时候夫妻俩个还打架,就跟仇人似的,打的头破血流,街坊邻居拉也拉不住。再后来,我听有人说,他们打架,是因为你同学妈妈婚内出轨了。”
“出轨?好好的婚姻为什么出轨呀?”
“你同学他们家啊,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就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可能是两口性格合不来,日子也过得不如意吧。”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离婚了吗?我那同学,后来怎么样了?”
“这姥姥就不清楚了,后来,他们一家人就消失了,再没人见过了。他们的房子一直锁着,没人住,也不往外出租。今年,看你同学的爸爸,过年前回来了一下,街坊邻居问,也沉着脸什么话没说,简单收拾了一下房子,贴了对联,就走了。你同学,和他妈妈,后来一直没见过,也不知道去了哪。”
我忽然感到了一阵的悲哀,想起了梦中阿莱妈妈脸上,有道非常深的十字疤痕。
脑海里又浮现出遗像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脸上闪现的诡异微笑。
它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暗示这整件事情,另有隐情?
有什么阴谋,让她冤屈至死,死不瞑目?
我从头至尾仔细想了一遍,搜索梦境里所有的细节,根据我所了解的故事,我推测,阿莱妈妈跟上人跑了,这可能是因为他妈妈实在忍受不了家里的吵闹,才选择了出轨。被阿莱爸爸发现以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动手时候脸被划伤了。
我忽然想到,那座裂开的坟墓。
那是谁的坟?
它为什么会被粗暴的挖开?
要知道,中国有极大的忌讳,死者为大,死后挖人坟墓,鞭人尸体,是极不道义,多么残忍的事情。
阿莱妈妈还没下葬,阿莱也在梦境里也出现过,阿莱爸爸还活着。
说明,从头至尾,还存在着一个,没有出现的人。
阿莱的两只漂亮的丹凤眼,为什么只剩了两个空洞?
想到最后他看他妈妈那恶狠狠的眼神,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当时他俩灵识已经清醒过来了,这背后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是他妈妈戳瞎的?
还是因为仇恨到了极点,选择了自我伤害,自己戳瞎了双眼?
他妈妈,犯了怎样的错误,让阿莱对人间都如此仇恨?恨不得献祭,入野狗道,至死都不肯原谅。
阿莱的父亲做了什么,他真的无辜吗?
那个躺在坟墓里的人,是谁?
我不禁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
坟墓里那个人,可能是阿莱妈妈的出轨对象。
而阿莱的妈妈,很可能很早以前,就婚内出轨了。
她建立了新的家庭,甚至为那个男人孕育了新的生命。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和阿莱,还有阿莱爸爸说明。
这一切,在被发现以后,恼羞成怒的阿莱爸爸找上门,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动手划伤了阿莱妈妈。
而那个男人脾气也不好,最初的争吵,演变成了两个人的大打出手。
情绪失控下,阿莱爸爸动手杀了那个男人。
阿莱,这些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本来就不堪忍受父母之间的天天争吵打骂,再加上听闻母亲的出轨,甚至有了新家庭,抛弃了自己。
他感觉到,自己被所有的人背叛和抛弃,从头至尾,都没有人来关心他的想法,没有人体会他的感受。
他在一个本是阳光灿烂的孩子的年纪,却要过早地承受成人世界里的所有不堪。
他恨透了所有的人。
恨自己的父亲,天天的争吵和埋怨,弄散了自己的家庭。
恨自己的妈妈,背叛了丈夫和孩子,还选择了长期的婚内出轨。
恨那个男人,闯进了他们的生活,破坏了自己的家庭。
所以,阿莱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了这个人身上。
死了也依旧不放过。
我不禁脊背生凉。
我想,阿莱,可能最恨的一个人,是自己。
他恨自己,面对所有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恨自己的软弱,在每次爸爸欺负妈妈的时候,不能保护自己的妈妈不受伤害。
恨自己不争气,都不能让爸爸妈妈因为自己有出息,生活再难也好歹有个盼头,少一点埋怨和争吵。
恨自己的怯懦,每次父母争吵,只能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每次母亲摔门而去,自己甚至不敢追出去安慰一下受伤的妈妈。
恨自己的渺小,为什么这世界的所有不公都要降临在自己头上?为什么成人世界有这么多的谎言和欺骗?为什么他们的罪恶,没有人来惩罚?为什么没有人,来听听他内心深处和着血泪的的呼嚎?
他恨自己,爹不亲,娘不疼。
有朝一日,就算死了,也是天不收,地不管。
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孤单寂寞的徘徊游走在人世间。
那自己算什么东西?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自己就像一条野狗。
佛说,人死了,六道轮回。
基督说,人死了,有天堂和地狱。
而一条满是怨念、仇恨缠身的野狗死了,该入畜生道转世轮回,还是,下十八层地狱,洗涤自己丑恶的灵魂?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宗教秘书,上面记载了一个邪恶的宗教——野狗道。
吞噬冤魂为代价,激发恶灵诅咒,完成生人遗愿,不死不休。
或许,这才是自己的选择。
他要所有的人都得到报应。
他要让这个丑恶的世界跟着陪葬。
他点燃了画满邪术的符箓,纵身跃入野狗恶灵之口。
歇斯底里。状若癫狂。
我一下子从这可怕的推测中回过神来。
故事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基于梦境的我的猜测。
当然,我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女尸,野狗道,甚至是耶稣基督。
可我依旧对我同学的遭遇,耿耿于怀。
我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的爸爸妈妈,现在又如何。
他的家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背后具体的细节,都不为人知。
可我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总有些秘密,因为不得已的苦衷,不想被人提起。
好奇作祟,一味探寻,实在是过分冷漠,不通人情。
更可能像故事里一样,招惹不必要的祸端。
就让所有的秘密伴着灰尘封存吧,让所有的痛苦随着时间遗忘吧。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和归宿。
我闭着眼,回想了整个故事。
可能只有这寥寥的几句话,能概述整个的故事,也表达我所有复杂的心情了吧。
道可道,非常道。
道非道,野狗道。
人非人,非人道。
怜我辈,多煎熬。
在从姥姥家回家的路上,我又一次路过阿莱家门口,我忽然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那是盛夏的一天,我和阿莱还有一帮小伙伴,放学后,从阿莱家的屋子里搬出桌椅板凳,坐在院子里写作业。
阿莱妈妈热情的搬出一颗好大好大的西瓜,切开分给我们这些小不点吃。
我们笑得前仰后合,把瓜皮扔的到处都是,可是阿莱妈妈却一点没有生气,笑骂着让我们排队洗手。
那个夏天的阿莱妈妈,总是简简单单的扎着一条长辫,穿着一身漂亮的黑色薄纱连衣长裙,站在树荫下面,拿着书给我们讲解书上的知识点,瘦瘦高高,活像一个青春洋溢的文艺女青年。
太阳照在她的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就像是从电视里走出的七仙女。
而那个夏天,最让人难忘的,还是那双笑眯眯的,比阿莱还要漂亮许多倍的丹凤眼。
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顽皮灵动,神秘狡黠,神采奕奕,脉脉含情,眉眼中总透着欢喜,没有一丝的忧愁。
在我印象里,她太爱开玩笑了,我们这些孩子总是被她逗得前仰后合,捧腹不止。
当时的我们还什么都不懂,我还清楚地记得,不知道哪个孩子,还故意逗阿莱说,不如把你妈妈给我吧,我也想要有你这么漂亮的妈妈。
气的阿莱满院子追着打。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而此时此刻,一切都时过境迁了。
看着门前贴着的白色对联,我不禁叹了口气。
是啊,小时候的日子,总是那么快乐而又短暂。
当年的小孩子长大了,而记忆中捧着书爱开玩笑的阿莱妈妈,也收敛起脸上灿烂的笑容,悄悄转身,消失不见了。
再见面,可能,我都认不出你了。
院门上挂着一把锁。
这把锁,也许再也不会打开了。
我带着梦境里永远没有答案未知的谜题,和心神不宁的思绪,在凛冽的寒风中,独自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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