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枯黄时,英子妈几次挣扎着起床,她想,麦场头不能把一家收粮夏种的担子全压在英子一个人身上。
但她几次挣扎着爬起来,几次都只能拄着棍子从床沿挪步到门口,挪步时,骨折的地方仍象刀割一样的疼痛。两三个月过去,忍饥挨饿的英子妈腿伤并没有长起来。
望着伸手够着的草棚顶,一连几个月躺着,不管白天黑夜,英子总是经常在迷迷盹盹、似醒非醒中见到英子她爸。
英子妈老是梦到她爸在冰凉的海水中,面色苍白如纸,手臂被绳索勒出一道道血印,盯着她问三个孩子的情况,她告诉他一直自己带着,英子已经长大成人。他爸总是不信,不信她一个人能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她往往大声争辩,在争辩中吵醒自己,醒来时,浑身大汗淋漓,衣被湿透。在家拾掇家务照料孙子的婆婆几次闻声而至,她总是面带迷茫和惶惑,告诉婆婆梦到英子她爸了。
这一天,她又梦到英子她爸告诉她,房子四面透风,浑身冷得难受。
她觉得现在是麦收时节,眼看入夏,总觉得这很蹊跷。她叫过婆婆,把梦境告诉八婆。说道:“婆婆,你还是去坟头上看看吧,我这心里总是发毛,心慌意乱的,逸当不下来。”
婆婆劝慰她,“你这是念想成疾。他死得苦,这是他的命。他自己走了,留下三个孩子让你受罪,还有我,土地老爷不要,阎王老爷不收,到现在还连累着你,我们朱家欠着你的呢!这都好些年过去了,你就不要老想着吧。”八婆劝慰着,可是自己想到儿子,干涩的双眼也止不住流下眼泪,抬起衣袖擦拭。
英子妈执意要让婆婆去坟上看看。
八婆拗不过媳妇,领着两个孙子,七颤八巍地到儿子坟头去看看。果然见儿子的坟上,野獾扒开了斗大的一个洞,旁边堆起了一尺多高的虚土。八婆连忙央人带上铁锹,把野獾扒出的土洞填平踩实。
八婆带来几张纸钱烧给儿子,让孙子给他父亲磕头。她在一旁低头祷嘱儿子:“玉广啊,今天不过年不过节的,我带着你两个儿子来看你,帮你把家收拾一下。你走了这么些年了,英子妈带着三个孩子,至今也不曾有个人帮衬着领你的孩子,她苦着哪!眼见着英子已经成人,两个儿子也一天天长大,你在那边就放宽心吧。阎王爷也不知在哪里打盹儿,把我这老婆子忘了,等他醒过瞌睡,想到我了,我就过来陪你,帮你烧饭烧水,照顾你。好乖乖,听妈句话,不要再去打扰你的苦命女人了。”
太阳正猛,麦草正黄,布谷鸟一声声鸣叫,象在催赶时节。路边的苦楝树上,钻岀来早的知了已经开始鸣叫。回家的路上,八婆拐到自家所租的田边,英子一个人在地里捋扯麦穂,犹如海中的一叶孤舟,在满地黄色的麦浪中颠簸。
与旁边别人的田块比,她们家的麦子一大半还在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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