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有位少年,名叫余舜章,为静心学习,临时居住在一座寺庙读书。少年已有婚约只不过还未成亲,但正是情窦初开之际,所以每当夜深人静,月光照耀,微风撩动时,便会不自觉感慨慢慢长夜如何度过。
一天晚上,烛光明亮下,小余展卷研读文章,正要结束学习的时候,烛光在风吹动下忽明忽暗,似是有人前来。小余以为是寺中和尚,抬头询问之际,却并未见到人影,过了一会也没人出来。
小余心下疑虑,将书本合上,端坐书桌前静等,要看看到底是谁捣鬼。又过了一会,门前弥漫起屡屡青烟状的物体,似有似无,形状不定。小余素来胆大,审视这团东西,知道这必是鬼物,反而更加期待起来。又过了好久,那团鬼雾像被什么禁锢住显现出人的轮廓来。到了深夜,终于显出了全貌来。
小余上下打量,一少女盈盈立在面前,头发结鬟于顶,两侧头发自然垂下,俏目含情,轻轻看了一眼,就垂下眼帘,风姿绰约,体态妍丽,美人啊!
小余起身作揖,将美人让进书房中,疑惑又欣喜道:
“小姐是鬼?还是天上的仙子啊?为什么如此诡异现身人前?我是狂生余舜章,如果小姐不弃,我把烛光弄亮,小姐给我个机会让你我二人可交流交流。”
美人轻掩朱唇,微笑道:
“小郎君突然如此实在是唐突,而我确实是鬼!我知道小郎君想美女红袖添香,特来此为郎君解忧。虽然身为鬼魅,也为自荐媒人为耻,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余听了她说的话,知道她非是勾引男子的艳鬼,正容询问。美人说:
“妾身生前积累了一些功德,上帝体察明鉴,命妾身掌管阳间人世的禄籍。近来因月老年老,牵了不少错线,导致了不少闺中失意之人,所以上帝命我辅助月老。于是由我牵线系红绳,少了很多夫妻不睦,家庭不协之事。”
小余惊叹道:
“原来如此,小姐既然是月老媒人。难道小生也有韦固得到月老指点婚姻的缘分(典故:月下老人曾为韦固牵红绳指明婚嫁对象)。还烦请小姐提前告知一二?”
美人答道:
“我并不是月老,月老无情,伤了多少伉俪情深之人,我是不忍心做这种事的。但是妾身往来云路,恰巧见到郎君对月长叹,不时有不高兴的神色,大概离洞房之期尚远,虽然是男子但也不免有摽梅之叹啊(“摽梅之叹”作为女子盼嫁的典故)。妾身有良策,才前来敬陈于郎君。”
小余听后大喜,赶忙卑躬屈膝请求良策。美人伸手变出一符朱笔画的符箓:
“让郎君主动向女子示好,确实不是君子所适合的,妾身也不敢指引郎君这么做。但是郎君的妻子,并不是几岁女童,未尝不可以邀请前来。郎君想要的话就赶快,只比你年轻点,婚嫁防不住的,到时嫁做他人妇悔之晚矣。”
小余又详细的询问,美人笑说:
“小郎君不要在絮絮叨叨了,你把这个放在枕头底下,你的媳妇马上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说完走到床头将符扔到了枕头旁,忽然间如烟雾消失不见。
小余心想正好百无聊赖,何不试它一试。躺倒床上,入睡就梦到了他的父母在为他占卜吉日迎娶新妇。接着便有人抬着八抬大轿来至门前,新妇入门,拜天地,拜高堂,大礼已成。入洞房,小余掀起盖头细看,肌肤胜雪,美眸含情,竟酷似先前赐符的美人,高兴之余,也没有太在意。二人洞房欢好,鼓捣半晌,春色已酣,交颈而睡。
寺中钟声耳边响起,小余翻身醒转,原来已经早上了。寺中僧端茶来送,隔门呼唤道:
“小余相公做什么好梦呢,日头大高,还没起床。”
小余大笑起身。白天一整天还念念不忘昨晚春情,更加看不下书去了。到了晚上,早早上床入睡,睡梦中果见昨晚新妇,新妇也感亲切,不再像昨天晚上那么羞涩了。小余问她姓名所在,原来是县中某户之女,小余听说那家小姐确实有些姿色,所以也就信了。
从此,小余深陷温柔乡,天天想着睡觉。白天盼着晚上,晚上就讨厌天明。恨不得饮尽美酒一醉千日。久之,白天也开始睡觉,睡梦中夫人在他身旁刺绣做女红,二人谈笑欢闹,更不想醒着了!
不多久,小余的亲家以余家贫困,并且久不下聘为由,取消婚约。小余父母没办法,小余也深感郁闷,但是梦境却并未结束。科第、身形、精神、精魄都有所耽误消耗,渐渐的神情萎靡,终日昏昏沉沉全是梦境。
某日,小余强打起精神起床去集市,见到两人在相斗,其中一人被殴打,再打下去就要打死了,周围人围着象一堵环形墙,但仅作壁上观,就是不上前制止。小余不忍,上前询问原由,殴打者认识小余,愤愤的道:
“他将他媳妇卖给了我做小妾,但反悔了,先前借我的钱又不肯还,所以殴打他,以发泄我的怒气。”
小余又问被打者:
“贷了多少钱?”
回答道:
“我因为没钱埋葬父亲,只是贷了他五贯钱。媳妇又不愿意离开,每天哭泣只是想寻死,谁赖他的账啊!”
小余踟蹰思考,此事事关孝顺和贞洁,应当想个法子保全他们夫妻二人。想到钱袋里还有点钱,再暂时向寺僧借点,拿来足够偿还他的账了,我自己节衣缩食半个月,也没啥事。于是对打人者说道:
“你要钱还是要人?”
打人者知道小余是个穷酸书生,想他也不可能替人还钱,便回答道
“他媳妇也不是多好看,我也不太情愿娶了。所以不拿到钱,我实在是不甘心。”
小余笑道:
“既然这样,你跟我回寺里,我替他还钱。”
旁观者撺掇道:
“小余相公真是义举,殷德无量啊。”
众人极力怂恿。打人者后悔失言,但是这么多人听到了,也只好俯首跟从。被打者感激的涕泪横流,愿誓死报恩。
几人相随来到寺中,小余向寺僧说明经过,僧人感小余义举,慷慨的拿出钱袋,将钱还了。打人者当面烧毁了借条,被打者磕头谢恩。这段纠纷解决后,小余到晚上睡觉,竟然没有做梦,心下疑虑。私以为符篆不灵了,默默地祝告美人,想询问原因。
半夜美人果来,美人赧然告诉小余:
“妾身先前所说,都是诓骗郎君的。妾身就是一个缢死鬼,哪是什么掌管人间婚姻的?只是知道郎君阳寿浅薄,不久也将入鬼道。妾身想要结交未死缘分,到时互为泉下伴侣。考虑到怕引起郎君怀疑害怕,不敢冒昧,便扮作郎君新妇,得以梦中欢聚。梦中相会郎君的,其实就是妾身。今日郎君动了恻隐之心,保全了孝子节妇,土地爷上报,郎君福禄俱增,阳寿至耄耋不止。妾身不敢在危害郎君,藏身隐迹。如今郎君想询问经过,特来厚颜相告。”
说罢不禁忸怩轻晃身体。接着叹息道:
“欺瞒诓骗郎君的罪过,已然无法推脱,夫妇恩爱欢好之情,还请郎君垂念。妾身将为郎君挽回婚约,千万别再另觅良配了。”
说罢又拜,起身时已是披发吐舌的厉鬼状,小余吓了一跳。艳鬼离去,小余冷汗如雨下,但精神却清爽了,不再想着入睡。
过了没几天,亲家果然差人前来:
“先前一时糊涂,竟然撕毁婚约。如今想回复旧好,永远没有二心!”
小余心下了然,知道是女鬼所为。原来是女鬼附身亲家姑娘身上,时不时要上吊并且狂喊:
“我是余舜章的妻子,谁人敢娶我。”
因而后来订婚的,索要回聘礼,不敢再结亲。
小余了解缘由,让父母出聘,仍然订下婚约。一年之后结婚,见夫人相貌不如美人,但也并未说什么。到了第二年,小余接连中第,成了进士。官至光禄寺少卿,活到了八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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