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黑白（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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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回忆

上午离开的时候，苏白又把房间清扫了一遍，把自己所有动过的地方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把自己留下的垃圾都带走。

最后，苏白把房间钥匙和信封一起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带着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悄悄的离开。

要是当时没有住进夏墨家，该多好啊，那样最起码大家还是可以像朋友一样坐下来一起喝酒的。

她的干干净净的走了，夏墨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一个人喝酒。

想起他刚刚升任经理那会儿，压力很大，情绪也不好，苏白便经常变着法逗他开心，还专门搜了一大堆笑话讲给他听，或者干脆拉他出去看电影。

有一次，夏墨跟苏白抱怨有个新来的员工“简直就跟大猩猩一样，听不懂人话”。苏白就特意用紫菜做了一盘张牙舞爪的‘黑猩猩’，还取名叫“猩球崛起”。

有段时间，因为业务量突然增加的关系，夏墨就经常需要准备合同到半夜，苏白总是会放下自己手上的事情来帮他，有时候夏墨自己都睡了，苏白还在忙。

公司业务忙的时候，常常夏墨回到家里，工作也跟到家里，大晚上还时常会有工作电话打来。夏墨有时候心绪烦躁，态度不好，苏白就在一边摇头晃脑背书似的帮他骂：“嘿呀这帮竖子，真是好不聒噪！”，夏墨每次都笑到捧腹。

公司组织新年晚会的时候，规定每人至少出一个节目，夏墨作为新晋升的管理层成员，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但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特长，苏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段魔术的讲解视频，每天夏墨下班之后陪着他一起练。夏墨参加晚会的衣服，都是苏白陪着他一起买的。

苏白看书速度很快，夏墨总怀疑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在看，夏墨便问她：“书里讲的什么呀？”

苏白简单粗暴的答道：“不知道。”

夏墨：“那你不是浪费时间么？”

苏白：“你不浪费时间，跟我扯半天屁话？”

跟她斗嘴的时候，夏墨从来没赢过。

苏白经常大半夜甩着腮帮子大吃特吃，还总当着他的面吃，故意馋他。夏墨愤愤不平的说：“晚上吃东西容易发胖，吃的全都变成脂肪了。”

苏白得意的一扬眉：“我天生丽质，狂吃不胖，你奈我何？”

他确实不能奈她何。

苏白有一段时间深度迷恋吃糖，一大包糖不到一天时间就能消灭光。夏墨担心她吃出毛病，就管着她，限定每天最多只能吃十颗糖。

苏白便跟他耍赖：“咱们石头剪刀布好不好？我要是连赢三次你就让我多吃一颗。”苏白每次赢了都跳脚欢呼，像中了大奖一样，夏墨便不忍心让她输了。

夏墨曾经给苏白讲过小时候自己挑食，一到夏天的时候尤其不爱吃饭，老妈就常常买一堆各种果子回来，熬成果酱给他吃。有一次，苏白逛街的时候看到一个现煮冰糖雪梨卖的摊点，愣是在人间摊前等了半个多小时，等着那人卖完又重新煮了一次，回到家便学着人家的样子煮…

她胃寒，一吃梨就拉肚子，所以她从来不吃梨。

苏白经常在夏墨面前嘚瑟自己智商高，“哼，毕竟，我是长着脑子的呀”。

事实上，苏白的眼光也确实犀利，夏墨曾经感叹自己这么多年一刻不敢放松，不敢越雷池一步，现在突然觉得生活既无趣又刻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苏白轻描淡写的说：“你嘛，表面上是个北方大汉，内心里是个南方小生，敏感起来连林黛玉都怕你。你呢，不适合那些明争暗斗、同流合污的事情，对你来说，比起事业上的成就，你更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的小日子，我说的对吧？”

夏墨一下拉住苏白问到：“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研究过我是不是？”

苏白眉角飞扬，嘴角翘起，得意的挥着手说：“因为我有超能力呀，厉害吧？你没有吧？我告诉你，我只要看别人一眼，我就知道他心里想要什么。”

那一刻夏墨，第一次知道“眉飞色舞”这个成语的意思。

黑暗的房间里，还回荡着苏白说过的那些话：

苏白说：“你这个人呢，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韧性，不管是什么样的境况，不管有多憋屈，不管有多不开心，你都会坚持下来的。关于这点，我对你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呀。”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苏白说：“其实你是个特别聪明的人，看的明明白白，人情世故一清二楚，你只是懒而已，你要是勤快点，脑袋再削尖点儿，说不定这会儿都能混个大区经理什么的耀武扬威一番了”。

苏白说：“你吧，其实挺精明的，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又不会伤害到别人，特有智慧。”

苏白说：“啊呀我说你这个人，你是不是傻缺啊，你都是官僚阶级了你还想怎样，你就不能适当的体谅一下我们这种居无定所的草民的感受吗？你们这种有身家的就不要在跟我们演迷茫戏码了好吗，很伤人自尊的。”

她总是用独特的方式，鼓励别人。

苏白说：“其实，我总能在你身上找到坚持的动力，有时候觉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偷懒，我以前觉得随心所欲是最舒服的状态，可是呢，认识你之后，我觉得有目的、有计划才是一个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应该有的素质。”

苏白说….

苏白已经不在了。

那天那个玩笑，她应该很生气吧？那天夏墨说完就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毕竟那句话多少包含着轻薄的意味。苏白虽然是个粗线条的女生，但并不意味着可以随便挑逗。而且，苏白一向庄重自持，从不随便跟人开那些有的没的玩笑。

苏白带着她的所有消失的干干净净，夏墨这时才突然发现，他对苏白的了解少的可怜，他的家人、朋友、甚至是熟人，夏墨一个都没有见过。

夏墨只是知道她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每天过着简单自在的生活；他知道她喜欢吃的菜，知道她洗澡时习惯的温度，知道她常用的洗发水的牌子，知道她喜欢看的电影，知道她常常挂在嘴边的歌…他知道她写不出东西的时候，经常大半夜像只游魂一样在房间里浪荡，有时候还开着窗户吹冷风，吹的鼻涕直流，非常狼狈。

如果从来没有苏白的闯入，夏墨也会继续在他原本无欲无求的状态里像个橡皮人一样的活着，最怕的就是拥有后又失去，心动了却抓不住，眼前的一切就变得更加难以忍耐。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每时每刻都像是有几百只猫爪在心里挠似的，夏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崩溃。

可是，他却不能去找她了。她说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说她要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就再也没法再去找她了。

苏白离开了之后，夏墨好像被放进蒸锅里的梨子：被抽掉了生命的水分，迅速的干瘪下去，变成一块只有外形的纤维组织。他还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吃饭、喝水、休息，只是这所有的一切又重新失去了光彩。

夏墨家的厨房重新回到了“宫花寂寞红”的状态，苏白走了之后，夏墨就几乎很少在家吃饭。苏白抄的一摞厚厚的菜谱还挂在墙上，大部分都是比较简单的家常菜，但是对苏白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白最早期的时候抄的菜谱上面，甚至还有一些她自己做的名词解释，比如：

焯水：意思就是水开了之后放进锅里煮，菜变了颜色就可以。

煎炒炸的区别：油放最多叫炸；煎用于面食等；剩下的归炒。

切好的菜，一盘放一勺盐，叶菜减半。

苏白还有专门的记录各种蔬菜清洗加工方法的‘菜谱’

比如，茭白的挑选方法；茭白的清洗方法；切茭白的方法；秋葵的挑选方法，秋葵清洗，切秋葵…等等之类。

苏白真的是从零基础开始的，看到这些，就知道她做出来那些简单的家常菜有多么不简单了。

她走了，他也没心思再去研究那些菜谱，以前做菜的乐趣都随之而去了。夏墨正愣神的时候，妈妈来电话了，说是给他带了新做的排骨，就放在厨房的锅里，叫他记得吃。原来是老妈来过了，怪不得房间里一股熟悉的味道。

苏白住进来的时候，夏墨出于方便的考虑，把摄像头关了，因为觉得“需要在主人不在的时候方便随时查看清洁工的工作状态”这样的理由说出来实在是觉得有些厚颜无耻。现在看来还得再找一个固定的保洁，房间的摄像头也得重新装好，他要把一切都换回原样才行。

她走的那样干脆利落，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

夏墨：

我走了。

这段时间谢谢的你的照顾和帮助，我会铭记于心的。

如果你想找钟点工的话，我桌上有一张名片，人我见过，比较靠谱，你需要的话，给她去电话吧。

还有：我房间里没吃完的巧克力，我带走啦。

苏白。

还是一样的俊朗疏阔，一样的洒脱不羁。他从日本带回来送她的单反相机，她没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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