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也篇第六」19
【原文】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译文】
孔子说:“为人要正直(才能得到仁的结果),若为人不正直就只能侥幸得免(于不仁的结果)。”
【注释】
“生”,活着。“人之生”,意即“为人”。
“直”,正也,不曲也。
“罔”,无也。联系上句可知是指“无直”,意即不正直。“罔之生”,即不正直地活着,故译作“为人不正直”。
“幸而免”,侥幸得免。
【评析】
通常的解读,是将本章的“幸而免”解释为“侥幸得免于灾祸”。我个人认为此说值得商榷。
本章孔子讲“人之生”,那么对于儒家而言,人生究竟为了什么?是为了避灾祸吗?若果如此,那孟子为什么要讲“舍生取义”?文天祥为什么不从了忽必烈去享受荣华富贵而要“自取灭亡”?
另外,人活得正直就能免灾祸吗?若果如此,记录“崔杼弑其君”的齐太史兄弟三人为什么反因秉笔直书而被杀?文天祥又为什么未能免于灾祸?难道文天祥还不够“直”?
可见,此处将“幸而免”解释为“侥幸得免于灾祸”是很难逻辑自洽的。
子曰:“仁者,人也”。对于儒家而言,“人之生”,即为仁。可见,仁道才是儒家的生命追求,而绝非什么避灾免祸。因此才有孟子的“舍生取义”、文天祥的大义凛然以及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诗句。
儒家尚“直”。直即正道而行。对于儒家而言,正道即仁道。因此,为人正直,便可求仁得仁。
与“直”相对的就是“罔”,也就是不直,即不以正道而行。通常而言,不以正道而行,所得往往不仁。但偶尔也会有例外的情况,就是虽不以正道而行,却侥幸得免于不仁的结果。也就是说坏心干了好事,即所谓“曲中直”也。
例如,当年各国列强大肆劫掠中国文物,其强盗行为显然是不正直、不仁的。但正是因为这些文物被劫掠到海外,才意外地使它们在后来中华民族面临大劫难时得免毁于一旦。对于中华民族乃至整个人类文明而言,这都可谓不幸中之大幸了。对于那些强盗而言,其劫掠客观上保全了那些文物,因此也使他们的行为“幸而免”于不仁的结果。
行事不直而得仁靠的是侥幸。但是,人不可能永远幸运,因此不能靠侥幸生活。为人还是要行得正、走得直。尤其是为政者,虽然发心不正、所行不直,有时也能搞个所谓“盛世”出来,但这终究还是靠的侥幸,并不是治国的正道。
两千多年来,中国虽然间或也能侥幸得几个“明君盛世”,但为政者的“家天下”之“罔”,使得国家终不免于充满血腥的王朝更迭,人民终不免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凄惨命运。
因此,中国的仁道政治、大同理想,绝不可能邀天之宠、侥天之幸而成,而只能以“直道”得之。这个“直道”,就是孔子所谓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就是为政者要为政以德、为人以直。我想,这或许才是孔子所要表达的真实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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