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的第十天，夜里十一点半，小鱼儿走到窗边拉窗帘，扫到楼下路灯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顿住，打开窗，怔怔地看着他。许阳在低头抽烟，抽完最后一口，抬头，撞上她的目光，他一愣，然后露出一个苦涩但灿烂的笑容。
这笑，让小鱼儿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忍住想冲下楼去，扑进他怀里的冲动，狠心关上窗，拉好窗帘，挺尸一般地躺回床上。
时钟拖拖拉拉的，好像在平行宇宙来回切换，向前走一小步，又向后跳几大步。小鱼儿在脑海里，把这五年来同许阳恋爱的点点滴滴，咂摸了个遍，再看表，才刚过子夜。
他还在么，他是不是抽了整包的烟，会不会冷。从记忆中跌回现实，一切悬而未决的还悬在半空中。
小鱼儿给好友发去一条消息：夕，他在楼下。
好友秒回：来干嘛？提分手也是他，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来打扰你。这次他回来，除非拿着户口本明天就去跟你扯证，其他都没用。
小鱼儿：嗯。
小鱼儿没再多说什么，此刻说什么在朋友们看来，都好像头脑不清楚地想要维护许阳。她连表达痛苦都不敢大张旗鼓。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五年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嫁给他。因为别人都说，为了一个辜负她的人渣，不值得。
旁观者对事件早有定论，而只有当事人，在埋怨，想念，自我怀疑的诸多复杂情绪中沉浮挣扎，仿佛在一个平行时空已经溺毙了，又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重生，被迫接受新一轮的凌迟。
这次的分手，所有人，相关不相关的，都列队整齐，站在了对许阳讨伐的队伍中。但这些对小鱼儿来说都没有很大的安慰作用。她确实拥有了强大的后援军，拉着她占领了道德的高地。
可是，然后呢？她要这空荡荡的高地有什么用呢，她要这终将会解散的军队又有什么用呢。当她低头望着山脚孤零零的许阳，看见许阳抬头望向她的目光里还有爱意和留恋，她便想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去，她从来想要的，只是同这个人一起而已。
或者，就跳下去吧，就纠缠到耗尽最后一口氧气，不能一起永生，就一起毁灭吧。她怀疑，真的还有什么，会比现在更痛么。
小鱼儿猛地坐直身子，冲到窗边，许阳已经不在了。奶奶来敲门，说看到许阳在楼下，心里难受叫他上来坐坐，他没上来。看到奶奶叹气关门的背影，小鱼儿才找回一丝冷静。才记起来她还在这个宇宙强撑的原由。
时间又以诡异的节奏轮转到三天后。再一次看到楼下许阳的身影时，小鱼儿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一直都没走。
“小鱼。我想你。”
“嗯。”
“恨我吗？”
“你爱我吗。”
“恨我吧。”
“我要听实话。”
“你这么美好，别的女人拥有的，你都配得上更好的。房子，车子，鲜花，香水，一切……”
“我从来没有向你要求过。”
“我知道，所以让我更心疼你。我想给你，都想给你，可我做不到，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你爱我吗？”
“我失败了，不能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你明白么，我现在自身难保。你摆脱我，跟谁在一起，都会比我幸福。理智一点吧。”
沉默把氧气一点点抽空。小鱼儿水性其实很差。许阳水性好，从前他紧紧拉着她，她不怕。如今，他的手脚被太多东西捆绑，责任，父母，弟弟，债务……坠着他不断地下沉下沉。
看着下沉中许阳绝望的面孔，小鱼儿心疼地想靠近，想抱抱他，吻吻他，告诉他，别怕，都会好的。但挣扎着靠近的自己，就像溺水的人，撕扯着无力的救援者向更深的海域坠去。
看着许阳的挣扎，她惊觉，最沉重的，原来是自己这一条不会水的鱼。小鱼儿缓缓地松开手。
时间扭曲着静止，他们停止了下沉，面对面悬浮在空荡的海中。小鱼儿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许阳知道，她想问的，从来只有一个。
“你爱我吗。”
“我爱你。从来没有停止爱你，未来也不会。最爱你，只爱你。你曾经像一束光，照进我的生命中。小鱼儿，我想，但是，我不能。”
我懂。我都懂。
不知道这是在哪一个平行宇宙，小鱼儿和许阳相视着笑了，这海水，变得更咸了，拖着他们向上浮起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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