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欣再次睁开眼,已近正午,外面的阳光直直得洒在桌子上,这屋内也终于有了些暖意,甚至于那些被阳光直射到的地方,甚至有一丝燥热,当然也许也只是错觉了,这个季节的湿寒不由得任何形式的“狡辩”。
苏雨欣抬起头来,又想去抬手,只是那被头枕得有些酥麻的双臂此刻可经不起移动,一个踉跄,苏雨欣似乎要倒了似的,不过却非是那般弱柳扶风似的娇柔,而是大有几分排山倒海的气势。纵是林尘也不由得一瞬间捏了把汗,伸手便要去扶,好在苏雨欣终究还是撑住了,在执笔之外的这双纤细的双手此刻也并非如想象中那般无力。
“中午好。”
苏雨欣难得伸了个懒腰,见着屋内这不多的阳光,说道。
“中午好。”林尘淡淡地回了句。
“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啊?”林尘有一些惊讶,接着说道:“没有,一直就没动过。”
“那就好。”苏雨欣如释重负般地说道,“小时候我爸爸总说我爱动,睡着了也不肯消停,也不知道扰了他们多少个晚上的清梦。”
“小孩子嘛,都一样,我也差不多。”在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表示赞同终归是不吃亏的。
“不过你现在倒是挺安静的。”林尘说。
“是嘛。”苏雨欣笑着。浅睡初醒的人大抵是这样的,迷迷糊糊,仿佛魂才归位似的,而苏雨欣尚能保持如此的从容,又迅速地恢复过来,林尘尚未注意到,这似乎已然是一项不简单的技艺了。
“哦,对了,要吃饭吗?”
扭头过去看了看藏在角落的一个小时钟后,苏雨欣问道。
林尘顺着苏雨欣的眼神,方才注意到那边的角落,竟还有一个时钟半掩在书本侧面。不过由于距离的关系,也是出于礼貌,林尘没多看一眼,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尽管才刚刚看过,林尘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至少在时间的问题上,林尘总是保持着刻意的清醒和警觉。
“现在吗?”林尘问。
“不早了吧。”
“那叔叔呢”
“他今天不在家。”
“不在?”
“谁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呢?”苏雨欣表示自己似乎也不知道,拿起那杯凉茶一饮而尽,又接着说道,“这里出去右边第七家,是一家面馆,我爸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去那吃,一起吗?”
“当然也有饭什么的了。”苏雨欣补充道。
“那这店?”林尘问道。
“没事,去预定一下就可以送过来了,吃完再给他还回去就是。”
林尘没有应答,苏雨欣便当作林尘同意了,起身熟练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将那几本书叠放得整齐,又将那一支夹着的钢笔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盖上笔帽,放进一旁的笔筒之中,又将那茶杯同样移到那笔筒一侧,并列得整齐,这才心满意足。林尘见状,也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那杯尚未喝完的茶同样并列成行,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苏雨欣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而林尘自是没注意到苏雨欣的笑容,自然更不知苏雨欣心中所想了……
“你知道那种虫吗?”
“嗯?虫子?”
苏雨欣似乎并不介意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
“就是那种,嗯……”苏雨欣向上斜视,努力思考着,“就是夏初时候那种,很多,聚集在一起,到处乱飞的那种虫子。”
林尘思索了片刻,说道:“你是说那种发大水之前的那种虫子吗?”
“嗯嗯。”
南方芒种时节前后,每每下暴雨之前,就会有许多虫子聚集着,围绕着灯光飞舞,而第二天,便只剩下满地的尸骸,林尘自然知晓,每到暴雨来临之前,便见着那灯下成片的虫子,没少叫林尘心惊,倒是第二天打扫剩下的虫子尸体,反倒没什么感觉了,毕竟,活着的生物总归要比死了的要可怕一些。
“第二天打扫倒是要费些力气呢,毕竟到处都是。”林尘说着。
苏雨欣继续说道:“那你说,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你是说人,还是说虫子?”
“大概,都有吧。”
“呵呵。”林尘笑道,“你还是喜欢说些我听不太懂的话。”
“是我问的不对吗?”苏雨欣问道。
“不是,你这倒像是我做数学题一样,思维总是有点跳跃,所以我历来都是尽量避免跟别人讲题的。”
“那你成绩挺好的咯。”
“你这倒像是讽刺我呢。”
“倒也不是了,我的思维还没有那么跳跃啦。”
“是我有点不知所措了。”林尘坦然承认,“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想你懂的肯定是比我多的,深思熟虑我也不见得能说出一个好的答案,更何况这么仓促呢。”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就是了,反正也没个标准答案嘛。”
“倒也是,倒是我有些定性思维了。”林尘颇有些感触,一瞬间像是某根心弦被拨弄一样,恍然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消逝了,心里空落落的。
“那你觉得呢?”林尘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因为林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正相反,而是想得太多,可近来仔细想想,其中大都是些没所谓的意见,算不得道理。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林尘终究还是没能避开。
仔细想想到也是,生命中许多东西似乎是避不开的,正如二人的相遇,正如那未知的死亡。而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说实在的,林尘并不知道,也许将这问题本身当作追寻某个确切的答案这件事情是并不明智的选择,可林尘还是开了口,也许是全然不自觉的抑或是将生命本身看作无意义的虚无的人太多,林尘终究想寻求一个答案。
林尘说道:“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大概是要为了某个答案的,一个关于世界的答案,一个终极的答案。这么说或许有些抽象了,但我现在似乎就是这么想的,我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于是太多东西想要找寻背后的成因,可是我发现我越找寻,以我的短浅见识似乎越发的迷茫,而当一切指向了造成这些问题的人本身之后,我更加不理解了。这世上庸碌的人太多了,至少在我看来是的,人们好像都在追寻着各种各样不同的东西,可仔细考究就会发现,他们的生命像是漫无目的的闲逛,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甚至可以说有些害怕,害怕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我似乎是为了避免那样的命运,才觉得人生大抵是为了某个目的的。我还记得,以前写作文总是喜欢感慨,说什么普遍的信仰缺失,可现在想想,包括现在,我也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我自己尚且不能理解何为信仰,怎么能妄论信仰缺失呢。只是为了避免一种选择而去选择另一面,似乎和他们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也只是说大概嘛,你听听就好,真要继续追问下去,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如果非要说点什么,活着大概就是为了死嘛,虽然不够真切,但这也不算是什么借口,倒像是一种主观愿望,既然说不出为了什么,而人又终究要死,还不如早点死了,全都死了,来得干净……”
林尘一口气说了许多,却又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苏雨欣听了是什么感觉,林尘看不出来,只见着她若有所失的样子,林尘自觉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可有些事情是不能避免的嘛,正如自己那未经三思说出的话语一样,哪里还有撤回的机会。
“没想到你这年纪,心思还挺重。”苏雨欣笑道。
林尘尚未听出她笑里的哀伤。
“这也算吗?”林尘倒是不觉得,“这不是你问到了嘛,我又没什么害人的心思。”
“你都一言不合要叫所有人去死了呢,还不算害人的心思。”
二人相视一笑,没再言语,二人都明白,似乎当一种恶大到了某种程度,这种恶似乎也变得内敛起来,至少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刺耳了,反倒带着些某种悲剧似的浪漫,尽管二人并不理解悲剧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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