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

画室

失踪

“陈sir，罗马小区发生了一起入户抢劫案，有人失踪了。”穿着警服的年轻人捏住话筒，转头报告

“问清楚地址和基本情况，准备出发。”被称为陈sir的警官把一叠砖头厚的文件交给另一位年轻人，同时点头回答

二十分钟后，两名警察按响了罗马小区8栋1606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眼白布满红血丝，眼角耸拉着

看到门口的警察，男人忙抽搐了一下嘴角，让开门边的位置：“快请进快请进！”

谢良勉强把房屋主人的面部表情当成微笑，接电话的时候他就能想象，报案的这位父亲精神状态有多差

房间里烟雾缭绕，走到近处才能看清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那应该就是失踪者的母亲，她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半，正靠在沙发上抹眼泪

“别哭了，警察来了，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阿哲了。”男人走过来，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女人这才抬头，看见站在面前的两位警察

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谢良的手：“警官，你一定要帮忙找到我们家阿哲啊！”

安抚好张哲的母亲，谢良和陈越跟在张强身后，经过茶几旁边掉了一地的烟头，来到事发的房间

这是这个家庭的画室

在现代社会，画室是家长为自己的孩子绘制蓝图的地方，从计划有小孩开始，家长就会在自己家里搭建一间画室，在这里为孩子做基因搭配，从一张白纸开始，描绘自己孩子的模样

这是一个家庭最重要的地方，父母在这里描绘孩子的一切——基因，学校，成家，立业……孩子在这里被规划成他们现在和以后的样子

这是一个家庭中，主人付出最多心血的地方——当然，也是最贵重的房间

而现在，这个六七平米的房间一片狼籍，墙上的壁画都被损坏，玻璃破碎，摇摇欲坠，一个画框掉在地上，画面上是一个微笑的年轻女人。电子画板被破坏得格外严重，液晶显示屏不见了——这是画室里最贵重的部分

“只有这间房是这样？”谢良记得刚刚进来时路过的客厅和过道，没有任何凌乱的痕迹

“阿哲的房间也是这样，就在这隔壁。”张强带着他们来到隔壁房间

这间卧室连着外面的天台，窗户开着，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

“可能行窃者拿走了画室的值钱物品后，打算从天台原路返回，碰到了回到房间的张哲，把他绑走了。”谢良看着房间里的打斗痕迹猜测

“有人联系过你们吗？”陈越看向张强

“没有。”张强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阿哲从不会离开家一天也不联系我们的，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也没回，这可怎么办啊！”

“隔壁有人住吗？”陈越指着由同一个天台连接的另一间房问

争执

在跟着张强到了隔壁老赵家，又催着张强回去陪他老婆后，陈越开始问一些问题，谢良在旁边做记录

陈越：“张先生说事件是昨天发生的，您有没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老赵：“昨天我刚好在家，听到隔壁有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还以为是两口子在斗气，也就没往心里去，结果，晚上老张告诉我……诶，要是我多个心眼，注意看看就好了。”

“有没有大声叫喊或者吵架的声音？”

老赵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

“我听说您跟张先生一家关系非常好，跟张哲也挺熟的，那么，您觉得有没有可能，”陈越停顿一下，“是张哲自己毁坏了画室，然后离家出走？”

“不可能！”老赵果断地摇头，“绝对不可能，这孩子可是我们整个小区公认的最听话，最让人放心的孩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而且，他也不可能毁坏他父母的画室，当年老张夫妻俩为这孩子的画室付出了多少心血啊，还为了这个跟父母闹上了法庭。"

“张先生跟他自己的父母打过官司？”谢良抬起头，意外地看着老赵

“是啊，那场官司，我还是他们的辩护律师。“老赵点头

“那个时候老张他们准备要小孩，于是知道了画室的存在，并学习怎么用画室给孩子选择基因，性格。研究画室的时候，他们发现，祖父辈的人能够通过画室，描绘孙辈的蓝图！也就是说，祖父也能用画室选择孙子的基因，性格。”

“在老张之前，我们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但老张说，老一辈的人，思想陈腐，跟不上时代，由他们来为孩子描绘蓝图，对孩子没有好处。"

“如果祖父母也能给孩子画蓝图的话，那孩子的父母画的蓝图算什么呢？”

“这些想法在当时是很可怕的，老张做了很多努力，才打赢那场官司，让父母独有孩子蓝图的描绘权，他发誓一定要给孩子最好的。”

“您的意思是，张先生曾经反抗过他父母的画室？”陈良问

“反抗？”老赵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多争取一些东西而已。”

离开的时候，谢良问了一个问题让老赵沉默了：“您有没有想过，张哲可能也是想多争取一些什么，只是争取的方式不太一样？”

自我

回到老张夫妇家，夫妻俩正在翻看平板电脑看什么东西，一个默默抹眼泪，一个狠狠地吸烟

这次是张哲的母亲先注意到两位警察进来，“如果阿哲在家，我们应该出去庆祝他跟阿贤订婚了。”

陈越给谢良使了个眼色，让他留在客厅陪她说话，自己去画室再次检查

“前段时间我们给阿哲找了个女朋友，家住得近，人又乖巧，两家说好了今天订婚的，结果……”张太太翻出一张女孩的照片，递给谢良

照片上的女孩微微笑着，站得有点拘谨，看起来像特意拍的相亲照，照片里的女孩，跟画室里摔落到地上那个画框种的女孩很像

平板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长消息

老张夫妇两紧张地对视一眼，求助地看着谢良，他只能点开阅读

“爸妈，我是阿哲，不用担心，我很好

你们常说，孩子是父母最伟大的作品，是你们最心尖的肉，你们会努力给我最好的

可是，我不想做一件作品，我想要自己的生活，自己去面对未知和挑战

不管是幸福还是痛苦，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过

你们给我安排的结婚对象，工作规划，都是好的，它们很可能会让我安稳地度过一生

可是，那真的会让我们都快乐吗？

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要把握自己的生活

抱歉采用了毁坏画室，离家出走这种极端的做法——突然让我订婚的决定把我吓坏了，我不想踏上一条我不喜欢的路

我们不要画室了，请你们更多地关心一下自己，也给我多一点空间，好不好？”

尾声

“您看我们这个型号的画室，有多种模式可供参考，包括孩子的基因组合，成长路径，就业参考，还能检测他的生活环境给出规划建议，保证能为您的孩子描绘出一个最完美的生活。”小区的路边，一个女人正抱着一份电子说明书向来往的行人做介绍

“先生，看看我们的画室吧。”她逮住机会，把电子说明书伸到路过的张哲面前

“我不需要，谢谢。”

“他们这款还不错，我朋友家用的是这一款，小孩子可出色了。”他的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也打算要小孩了嘛，多了解一下没错。”

“我不需要画室，我的小孩也不需要。”张哲加快脚步，把画室推销员和一脸惊讶的朋友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