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气温骤降，有时候走在路上，人们假装没有低温的存在，一脸茫然地往前走，却止不住身上的抖动，牙齿碰着牙齿，蹬蹬噔地响，鼻涕也不受控制地流出来，狼狈得好像一条狗。仅仅是温度的降低，人就脆弱得好像一条狗了，这完全是可笑的事实，但没办法避免，我很想穿着内裤光着身子在冬天的路上跑个一万米，可我着实做不到，在夏天我也不敢这么做。我们只能依靠山羊的拯救，为什么是山羊而不是壮狗或大白猪呢？
我们可以从一张只有我见过的照片上来进行推断，一群毛色黑得发亮，晃瞎人眼睛的山羊，在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白雪的峭壁上，以强健有力的蹄子，不停地上上下下，这场景是颇为奇妙的，你会感觉到这种生命有一种不能言说的强大，弄得你也像抽了疯似地想要跳上家里的柜子。倘若是一只大黄狗，或是大白猪，以这样一种旺盛的精力在峭壁上上上下下，那就是一种成了仙的生灵，成了仙的生灵并不能救我们于严寒之中，它们隐匿在云层之上，即使见到了，你也抓不住它的脚爪。
任何的生命，都有其精魂蕴含在体内，好比大白猪，有脂肪的精魂，大黄狗，有野性的精魂，大黑羊，就有火焰的精魂在里面。
我们在冬天，就需要摄入火焰的精魂。
在一个极其冷的冬天，我的面前摆着三个盆子，里面分别是一堆猪脚，一堆狗爪，以及一堆羊蹄。 猪脚汤是用什么熬制的我已然记不清晰了，总之那气味快要熏昏了我的脑袋。以前我找人算命，想问问我为什么对于猪肉的气味与味道如此地难以忍受，他捏着手指搓了半天，对着我极其冷静地说了几个字，你是由猪投胎成人的。我怀着一脑子的窘迫递给了他二十五块钱，然后就快步离开了，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大白猪在街上奔跑着，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时常在深夜里感到忧伤，忧愁着生活是如此地艰难，念想着吃了睡，睡了吃的美丽日子，一头大白猪在人世间应该怎么生活呢？还渴望着挣钱吃饭，娶老婆生孩子吗？前途就好像黯淡的星星，我满身疲惫，还没做的事情我就感到头疼，做着的事情让我全身发累，我渴望生活，渴望爱情，渴望着就吃，吃了就想睡，睡着了身边也没有一个姑娘依偎，睡醒了全身还是一样地疲惫，我浑浑噩噩全是因为我就是一只大白猪罢了，但我依然想要尝尝做人的滋味啊！我想生活，也想奋斗，即使我没法吞下去一小块可憎的猪肉，可我依然还是想着，这样就稍微有了一点成人的自觉了。
我嚼着那猪脚，没有加一点的蘸料，全身没有一处不泛起恶心，我一下子又将它呸回了盆里，并且把这盆子一骨碌全扔到了窗外去。由于气温的寒冷，家里面也没有取暖的设备，我的手已经僵硬了，我控制着僵硬的手想要对着那堆狗爪做些什么，然而我终究什么也没有做，将那堆狗爪也扔到窗外去了。这完全不是因为它的味道不好闻，实际上它们的味道香浓极了，也不是因为我的前前世是一只大黄狗。事实上，我一直认为我的一个大学室友的前世是一只大黄狗，尽管他属鸡，不过他在情绪烦躁的时候老是喔喔喔地叫，声色沙哑，充满活力，我有时也会跟着叫两声，因为生为一只大白猪，有时也有想要做一只狗的冲动，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在我哧哧地抑制不住地嘲笑他的时候，他总是说我不懂生活的忧愁，缺乏经历，有时我想想这也是一种荒谬的正确。我认为我无法对这堆狗爪下手的缘故，也不是因为我太喜欢这室友，而是因为我们家小时候养了一只杂种的小博美，我爱它可爱到了极致了，尽管因为某些原因，我被它咬了一口，然后它就被我的父亲送走了，可我发誓，我是那么爱它，即使我被咬了一口，我还是那么爱它，看着那堆狗爪我就无法抑制地想念它，所以我索性将这盆狗爪扔到了窗外。
这时我真的是快被冻得没有知觉了，抓起羊蹄就胡乱地啃了起来，多么有力量有筋骨的蹄子啊，浸泡在一锅白滚滚的羊汤里，一点其它的辅料也没有加，蹭蹭地往外冒着白色的热气，恍然间好像一团白色的火，我爱它，胜过爱我自己。肉与筋的连接在嘴巴里断裂开，吞到胃里仿佛在全身贯通了一条火流，我的身体全部都温暖了起来，每个细胞都在峭壁上跃上跃下，让我吃了一只还想第二只。火焰的精魂完全被我给吸收得干干净净，我趁着股火，打开了电视机，观看了两场体育比赛，一场是足球，一场是美式足球，我看见一个前锋好像一只敏捷的山羊在人群中前进着，然后用山羊跳跃一瞬间的强劲力量，大力地将球轰进了球门，全场欢呼，解说沸腾。我又看见一个跑锋像一只健壮的黑山羊一样，冲过一个线卫，又躲过一个线卫，冲过一个角卫，又撞开了一个安全卫，直跑六十码达阵！我跟着电视里的人们一起欢呼，我在屋子里跳来跳去，山羊蹄的威力凶猛无比，让我觉得好似是自己给了球员力量，我再也不畏惧寒冷，将所有衣服从自己身上扒了了下来，跑吧！美乐斯！我胡乱吼着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话。
我感觉到自己已不再是一只大白猪了。
我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黑山羊，在峭壁上跃上跃下。
第二天醒来，我感冒得很严重，看见盆子里的羊汤混着骨头，已经凝结成了一体，看见我将我画了一年左右的画和狗爪猪脚一起被扔出了窗外，变成了一堆破烂，看见电视里在播放着早间新闻。
我的鼻涕止不住地流，狼狈得好像一条狗。
我还是不是一头大白猪呢？是的，我的屋子乱糟糟，空荡荡，没有钱也没有姑娘，我想要拿来卖钱的东西也便成了一堆垃圾，我依然还是一头大白猪，但我昨晚毕竟有了一点人味。
虽然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山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