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空的雕花窗格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缠枝牡丹翠叶香炉中燃着淡淡的檀木香,但也压不住室内的药味。
“咳、咳”,⼀阵阵撕⼼裂肺的咳嗽声传来,震的雕花木床上的淡绿色纬帐不停的抖动。奚宛盈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锦被,她⾯⾊苍⽩、⾝体消瘦、咳的涕泪横流。
侍女海棠忙走到床前,一边轻拍着奚宛盈的后背,一边用绵帕给她擦拭。
一阵咳嗽过后,奚宛盈端起海棠递过的贝母吊梨汤,喝了一口,压制住咳嗽。问海棠道:“我兄长可曾回来?”
海棠回答:“大少爷尚未回来。算算日程应该快回来了吧?”
奚宛盈的眸色暗了暗自言自语道:“兄长去京城已半月有余,不知能不能见到赵公子。”
海棠安慰道:“小姐您放宽心,大少爷肯定能找到赵公子的。”
听着海棠的话,奚宛盈又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里。
两年前的阳春三月,桃花灼灼。奚宛盈想去府外的园子里折几枝桃花回来做插瓶。
奚宛盈与海棠来到桃园,正准备剪桃花时,忽看见在一颗桃树下躺着一个人。主仆二人对望一眼,来到那人身边。只见躺在地上的男子一身玄黑素锦衣裳,冠发散乱,面容呈痛苦之色,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海棠伸手试试男子的鼻息,呼吸微弱。奚宛盈见此,忙叫来车夫,将该男子扶上马车拉回奚府。
宛盈的父母见她带回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虽心中有所不喜,但人已经被带了回来,况且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好先安排在外院,着人去请医生来给诊治。男子伤的很重,虽未伤及心脉,但失血过多,多亏被奚宛盈他们发现,才得以及时救治,捡回一条性命。
待男子醒来,去主院拜见奚老爷。见到奚老爷就要跪下行大礼,感谢奚家人的救命之恩,奚老爷忙上前扶起。待男子坐下,奚老爷再细细打量男子,二十左右岁年纪,长像俊美,气度不凡,猜其不是普通人物。
男子自我介绍道:他叫赵景霄,京城人士,是震远侯府二公子。这次奉命出京到辽州府办差,谁知反遭对方暗算,受了重伤。幸遇奚府搭救,才捡回一条性命。赵景霄边说边又要起身拜谢,奚老爷忙起身拦下。
赵景霄在奚府养伤,因其谈吐不俗,也没什么京城贵公子的架子,深得奚府上下的喜爱,还与宛盈的哥哥奚俊辉成为好友。
赵景霄伤势日渐好转,他在府内出出进进,时间一长,免不了与奚宛盈碰面。奚宛盈本就娇丽绝伦,风姿绰约,又因是她救的赵景霄,赵景霄对她本就怀有感激之情。一来二去,郎才女貌的两个年轻人之间自然生出好感,并越来越强。
宛盈的父母也发现了女儿的心思。先将女儿教训了一顿,让她要注意自己的闺誉。但总不好也把赵景霄也同样教训,只得委婉地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赵景霄明白宛盈父母对女儿的维护之心,当即表示自己心仪宛盈,今生非她不娶。他尽快回京禀明父母,请媒人到奚家求亲。他将十里红妆,来迎娶宛盈。
离开奚府之前,赵景霄央求奚俊辉帮他见了一次宛盈,向宛盈表明自己的心意,让宛盈一定等着自己。宛盈自是满心欢喜,开始悄悄准备嫁妆,只待赵府上门提亲。
只是赵景霄这一去杳如黄鹤,再无讯息。开始宛盈还觉得路途遥远,传递讯息较慢。但一年多过去,仍无消息传来,难免生出许多猜测。
奚宛盈已年满十七岁,若再不订下亲事,就错过了婚配最佳年龄。况且与赵景霄仅是私下承诺,现在不见他的人影,那些承诺也不能再做数。就开始给宛盈张罗亲事。
宛盈心心念念全是赵景霄,哪里还看得上别人,以死与家人相抗。父母无耐也只能先将她的婚事放一放。经此一事,宛盈病了,茶饭不思。奚府请来医生给她珍治。医生给她号完脉,说她是气郁于心,需打开心结。
吃了一段药也不见效。奚家人急在心里。奚母更是心疼女儿,她将宛盈揽在怀里道:“盈儿,我这就让你兄长去京寻那赵公子。若那赵公子尚还有意,哪就皆大欢喜。如若不然,你就死了这个心思。想人家可是京城望族,本也是我们高攀不起的。”宛盈应允。
奚俊辉这一去也已经半个多月,宛盈盘算着兄长应该快回来了。
负责洒扫的婢女银杏进来,在海棠耳边私语。宛盈问道:“有什么事?”
海棠回答:“前院传来消息,大少爷回来了,正在正房回话呢。”
宛盈听此立马来了精神,让海棠为自己梳洗更衣,在海棠的搀扶下去前院。
见到兄长,宛盈立马问京城的情况。奚俊辉看到妹妹急切的样子,无奈地笑笑说:“这次去京城虽然没有见到赵公子,但是见到了赵公子的家人。赵公子归京后,逢北方胡族叛乱,王家又命他带军前往边关平乱。婚事他已同家人说过,只是要等到赵公子回来后再议。不过赵家让我带回不少礼物,感谢对赵景霄的救治。一会儿我将送你的那份给你送到后院去。”
到了傍晚,送过来不少东西,绫罗绸缎、珍珠翡翠、金银钗环应有尽有。宛盈扶摸着这些东西,心里满足极了,脸上又挂上了久违的微笑。
自此奚宛盈身体日渐好转,她又开始绣自己的嫁妆。宛盈开始关心边关的战况,只昐着战事早些结束,赵景霄早日归来。
这日绣嫁衣的绣线用完了,宛盈想去母亲那里再取些来用。走到奚母的房间门口,听见父亲在里面唉声叹气。宛盈好奇,收回准备推门的手。
奚父:“这样瞒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奚母:“你小心些,不要叫底下人听去,否则想瞒也瞒不住。”
奚父:“总有瞒不住的那一天,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奚母“能瞒一天是一天吧,你看咱们女儿现在多开心。”说到这里,奚母也长叹了口气,说:“这是什么孽缘,他都已战死,却不能对盈儿说,可怜咱们的盈儿……”
宛盈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推门进去,问道:“父亲母亲,你们再瞒着我什么?是不是赵公子出事了?是不是?是不是?”说到这里,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就晕了过去。
奚父奚母被这突发的状态吓得手忙脚乱,急忙将女儿扶到床上,着人去请大夫。
晕厥过去的宛盈觉的自己身体越来越轻,她来到庄后的桃园,朵朵桃花争奇斗艳,竞相展示出自己最美丽的风姿。一阵花香袭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爬上桃树,站在枝叉上,轻轻晃动,桃花瓣如雪花般飘落。飘着飘着,桃花瓣化做了雪花,雪花飘飘洒洒,远山近树一片雪白,就连桃花也披上一层雪妆。雪中的宛盈茫然无措感到冷。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再叫她:宛盈不怕,有我,我会保护你。宛盈仰头便看到景霄哥哥向她走来,他边走边脱下自己的斗篷,一挥,就披在了宛盈的身上,她心中不由得涌起阵阵暖意,她朝景霄哥哥奔去……
奚宛盈悠悠醒来,守在她身边的奚父奚母及奚俊辉都长松一口气。奚宛盈拉着哥哥的手问:“景霄哥哥他是不是……”
“是,他在追击叛军的过程中,遇到伏击,重伤不治而亡。我们就要怕你接受不了,才商量好瞒着你,想时间长了,你也就把他忘了,到那时再告诉你,没想到还是没瞒住。不过景霄在临去前给你留下话,让你忘记他,改嫁他人。他在临县有千亩良田,给你留下做陪嫁。”奚俊辉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递给宛盈。
宛盈接过地契,又嘤嘤的哭泣。她问兄长可不可以去赵景霄的墓地去拜祭一下他。
奚俊辉看了看父母,略一沉吟说道“你这个状况,能去那里?你现在还是好好养病,一切等你好起来再说。”
自此奚宛盈十分配合医生的治疗,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她请求父母,让她去拜祭赵景霄。奚父奚母说道:“让你去一次也行,但拜祭之后,你就要彻彻底底的忘记他。”宛盈满口应允。
这一天,奚宛盈一身缟素,来到赵景霄的墓前。“景霄哥哥,你答应过来迎娶我,你怎么可以失约?你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留下我怎么办?”说完哭得昏天黑地,泣不成声,悲痛欲绝。终于一腔鲜血从她嘴中喷出,喷洒在赵景霄的坟头上,奚宛盈倒在坟茔前,再没醒来。
第二年春天,在赵景霄的坟头,开得旺盛的点地梅,在春风晚霞中摇曳,似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微光闪动。 墓地四周都是光秃秃的,不长什么植被。只有坟头这一片长满点地梅,白色的花朵一朵又一朵,紧紧挤在一起,茂密而旺盛,美丽而娇羞,像生长在一个温暖而富有生命力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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