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

迁坟

婆婆时常唠叨以前的家事，说起公公的身世，他的父母。我听着就如听故事一般，毕竟，爷爷奶奶两位老人我未曾谋面过，总觉得隔了很远、很久。

直到有一天，我那么近地站在他们“身边”，听着家人的絮叨，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悸动起来。

那天，一家人起了大早，陆续赶到公公的娘家。公公是做了倒插门女婿的，他的娘家，已无一房一土属于他，除了爷爷奶奶的那座坟头。

那座坟头在老宅宅基的西首，之前的清明节，我曾跟着老公，在公公婆婆的带领下去上过坟，看着埋没在垃圾堆里的坟头，心头不免有些酸楚。

现因市政建设的需要，爷爷奶奶的坟地需要动迁。年前，公公就已经在唠叨此事了。他与大伯私下商量，想把二老的坟迁到婆家老祖宗的墓地上，此举显然不妥。后来村里有了回复，划出一块地作为几家动迁户迁坟的地方。

迁坟的日子，定在清明前半个月。按习俗，迁坟要起早，在太阳未升起时。老公隔天住在乡下，他与公公婆婆先去。待我与大伯大娘姑姐姐夫等陆续赶到时，老公与堂哥已挖出了一个大坑，但尚未找到想找的东西。此时，东方已露出晨曦，婆婆不禁着急起来。

公公并非是爷爷奶奶的亲生儿子。公公出世时，他的母亲难产死了，公公就被送到了他的舅舅舅妈家，做了他们的养子。爷爷奶奶呢，则把自己出生几个月的女儿送了人，一心一意哺育领养的儿子。

爷爷家家境盈实，爷爷奶奶非常疼爱公公这个养子，公公从小过的是公子哥的生活。爷爷在解放前当过伪保长，但他并没有做过恶事，还掩护过地下党。家里又有不少田地，土改时被划分为地主，经常受到批斗。公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因为家庭成分高，找不到对象。迫不得已，爷爷奶奶决定让唯一的儿子做倒插门女婿。那时婆婆家家境贫寒成分好，招了公公做上门女婿。

挖掘工作继续进行，坑越挖越大，越挖越深。天渐渐亮了起来，老公关掉了额头上的矿灯。我们迫切盼望的东西尚末出现，一大家人不禁焦虑起来，甚至有人提议，实在不行就抓几把土代替吧。我不时地向东方望去，希望太阳慢一些升上来，而信佛的大娘，则闭着眼轻声念着经文。

‘咔嚓’，在坑的西面，一揪掘下去，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一大家人如释重负。姑姐递上她亲手缝制的红布袋，老公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小心地捧出骨灰，放入红布袋中。根据位置可以判断，最先出来的是奶奶。接下来再定位，也找到了爷爷的骨灰。爷爷与奶奶并非同时落葬，所以没能葬在同一深度。

爷爷卒于1977年，奶奶卒于1987年。奶奶去世的那一年，正好是我与老公大学毕业的那年，那时我与老公已在谈恋爱，却未曾与奶奶谋上一面。

老公告诉我，自从公公成家后，奶奶还上过几次门，而爷爷从未踏上过他们家门槛，为了不连累子孙。老家屋后有一条河，河对岸的田地属于爷爷所在的生产队。爷爷有什么事，就在河对岸喊自己的儿子儿媳，隔着河说话。一位佝偻着身子，身材矮小的老人，站在河岸边，挥着手呼唤自己儿孙的一幕，深深地刻在了我脑海里。

姑姐告诉我，小时候上学，沿着河岸的路走，从爷爷家旁边经过。爷爷时常会把孙女唤进去，问问家常，带一些好吃的东西给两个孙子。为了不连累孙子，他从不唤孙子们进去。

装着爷爷奶奶骨灰的红布袋，分别装入两个塑料盒中，由大伯与先生捧着，来到新墓地。

爷爷奶奶的女儿、女婿、侄子丶外甥、外甥女等也应邀前来拜谒。

从墓碑上，我第一次知道了爷爷奶奶的名字。

安息吧，爷爷奶奶，小辈永远怀念您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