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造梦

1  直觉力分享会

今天是直觉力分享会的第二天。分享会放在双休日，那些有着身心灵成长需求的、来自天南海北的伙伴纷纷走入会场。虽然与会地点设在本市远郊的某五星级酒店报告厅，然跟随报名老师所发的翔实文字指南信息，找到会场并不费力。只是路途迢迢，住在市中心的我没算准时间，出门晚，又抱着侥幸心理，两天早上都迟到了。今天早上索性连签到台的工作人员都不见了。

好吧！幸好我还是赶在导师进来之前，溜到最末排坐下了。邻座的还是陆姐和咪咪她们仨。今天的课程即刻就要开始，她们就只用微笑和我打了个招呼。

大家全体起立，持续有节奏地鼓掌，目送着导师缓缓入场，直至导师笑吟吟地伸手示意请坐。主讲导师辛迪克劳馥一头褐色卷发，身材高挑，着装干练。她来自美国，是名潜心玄学的哲学博士，也是在心灵成长方面首屈一指的国际领军人物。近年来她写了很多有关直觉力的心理畅销书籍。昨天分享的内容是教大家各种如何快速找到用直觉去感受心的指引，而不是用脑去思考所求事物的方法。

今天辛老师继续给500名观众带来激发直觉力和创造力的集体疗愈工具。

2  第一个故事

一场集体冥想后，她带来一个练习前的游戏展示。辛老师邀请了8名举手自愿上台的观众作为志愿者，给台下观众演示一场关于提升直觉力和创造力的游戏。翻译者小绵，正一字一句紧跟辛老师的美语讲述，译成中文。

规则很简单：志愿者轮流配合来讲完一个故事。如果不知怎么起头，可从“long long ago”或“once upon a time”开始，每人讲一段。导师随时可以打断正在讲述的志愿者，请讲述者随机将话筒递给下一人来继续编故事，接下来的讲述者不能重复之前说过的内容，直至故事出现一个明显的结局。

规则看似简单，实际操作并不容易。

译者小绵把话筒递给台上最右边带着黑框眼镜的微胖女孩，请她先来舞台中央亮个相。小绵拿着话筒示意：“请你到台前走一下。”女孩长发披肩，径直从最右边来到了最左边的一名志愿者旁。

“No，no，no……”导师连声否定，小绵也赶紧跑过去，对那女孩儿低声耳语。带着眼镜的她看得出憋得满脸通红，走到舞台靠前的中间，瞥了一眼辛老师，话音有些微犹豫：“很久很久以前……”

台下笑声一片。辛老师不动声色，挥手鼓励她。女孩没被笑声吓倒，继续说：“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她来到一个非常美丽的国度。她走到海边，看到……”正要说下去，辛老师一个猝不及防的“stop”让她环顾左右，最后递给了斜后方的高挑瘦女孩儿。

瘦个女孩儿盘着发髻，穿一身吊带白棉布长裙，接过话筒，眼光发亮，张口就来：“她看到海里缓缓升起一个生物，它浑身透明，还发着光，这光是金色的，它没有眼睛，但她的嘴一张一翕……”

台下发出“wooh”的赞叹声，大家也在好奇这是个什么生物时，辛老师摆出停止的手势，配合声音指令，请女孩儿将话筒传递下去。

接过话筒的是一个壮小伙儿，将故事续下去：“这个小姑娘看到它，张大了嘴巴。正在这时，她身边走来一个老人，老人是一位智者。他指着天边，对小姑娘说……”小伙儿带着福建口音叙述，说“小姑娘”时发音很似“小菇凉”，加上神情幽默，惹得台下好几次发笑。被导师打断后，小伙儿果断传话筒给一位胖大妈。大妈东看西看，看向后方的壮小伙儿，他好心地主动传授经验：“没关系，随便编，想到什么说什么，随便编。”

胖大妈穿着格子衬衫，下着宽松的藏蓝裤子，呵呵傻笑：“老大爷对着小姑娘说，天边的晚霞看到没，那里飞来一个仙姑，这东西是仙姑的坐骑啊！小姑娘问那是谁？老大爷笑而不语……”

“这仙姑从天边慢慢飞到小姑娘身旁，拿着一把撑开的红阳伞……”

“她问小姑娘，她撑不撑这把阳伞，并告诉她，如果她撑了伞，她就永远不会老……”

“如果她选择不撑的话，她明天就会变得很老，满脸皱纹……”

“……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她开口问仙姑，仙姑说，天机不可泄露……”

咪咪轻轻对我们四下嘀咕：“那生物呢，那生物怎么才出现就没了啊？”我们也笑而不语。

矮男孩儿，波波头女孩儿，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一个个接过话筒补充这个离奇的故事。

话筒回到戴眼镜的胖女孩儿手中。她眼睛向上，想了又想。

“……小姑娘，小姑娘还是不知道该选择什么，她开口问仙姑怎么，怎么选择，仙姑说，天机不可泄露……”

大家正为胖女孩儿着急，又使不上劲儿时，她流畅地说了出来：“小姑娘只好去听从自己的心，祈求上天给她一个答案，告诉她自己，到底她该怎么选？”

辛老师掌声鼓励，示意故事到此结束。小绵按照她的叙述，提示台下观众留意，现在8名志愿者的脸上，眼神发光、嘴角上扬，和他们刚上台时的神情完全两样，放松而随意。而这两个特征恰恰说明了只有在直觉力和创造力迸发时，每个人才拥有了灵性。导师请大家开始按照演示分组练习，至少需要6名观众自发围成一个小组。

3  第二个故事

咪咪，小华，琳宝，陆姐和我，经过昨天和今天上午的愉快相处，我们决定继续组队来进行练习。

咪咪扎丸子头，一口大连口音，是个热情善良又会照顾人，二十来岁的姑娘。昨天中午付费的酒店自助餐，僧多粥少，幸亏她多次主动为我们添饭加菜，才勉强吃饱；小华大多时候默不作声，长发及腰，纤瘦娇弱，特别怕冷，一到会场就把长披巾当薄被拢住全身；琳宝一头浅黄童花造型，胖圆脸，来自湖南，特爱吃辣，因为相似的直觉经验，和我一见如故。陆姐则和我一样，报名《心灵乐园》（一个心灵成长微信公众号）收到福利来免费听课的，我们有着共同的心灵成长和育儿话题。

还差一人。巧了，我左手边的阿南刚坐过来，她说她想加入我们的故事小组。阿南主动向我提及，她来自厦门，20岁就结婚生子了，才和老公来郊区定居，对这里还不熟，但气候还算适应。

你一言我一语，我们开始按照导师规则，快速反应编故事，不管逻辑上是否能行得通。

陆姐有个儿子，居然开始讲邪恶睡前童话：“从前有一只小白兔，它深夜在草地上奔跑。跑着跑着，它突然发现远处有好多束光在注视它。这光好可怕呀，到底会是狼还是其他野兽呢？”

陆姐指向咪咪，咪咪接下口：“小白兔跑呀跑呀，走近一瞧，原来是草原上猎人老爷爷家里桌上两支蜡烛发出的光。”

“可是刚才不只有两束光，是一团光啊？小白兔定睛一看，原来屋前还聚集了一群萤火虫哪。”我迫不及待圆了逻辑，指向琳宝。

“倏地，这团萤火虫闪进森林里。小白兔循光而去，原来老爷爷美妙洪亮的歌声吸引了萤火虫。他在这里唱歌呢，还引来了一只学舌的白色鹦鹉。”琳宝吐了吐舌头，拍拍胸脯定了定神，指向阿南。

“鹦鹉在树枝上正要唱起来，看到面前飞起一群猫头鹰，它发现这些猫头鹰排列起来，合体变成了一只怪物。这是什么怪物呢？”阿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做出飞翔的姿势。

陆姐举起双手，做出爪子前扑状，接着补充：“这只怪物是一只史前食肉龙！霸王龙！史前的恐龙怎么出现在这里呢？”

小华自顾自喃喃说着，只看到她指点我继续。根本没听见的我，请她再说一遍，可惜还是听不清。琳宝示意我凑近些。由于部分观众的离场，现场有些凌乱。我也就象征性地挪了挪椅子。

好在琳宝的简短复述下，小华大致的故事走向我明白了：小兔看到霸王龙吓坏了，一路跑回小木屋，请求已经跑回来的爷爷开门营救。爷爷赶紧开门将小兔抱进了屋。恐龙终于来到了屋外，发出巨大的吼声。大家惊恐万分。

嗯，我得把故事完结掉：“爷爷发现吼声越来越低。开门一看，原来门口放着一只玩具霸王龙。”

故事结束后，辛老师让大家把刚才的故事用舞蹈表现出来。我们六人相视一笑，张牙舞爪地扮演着故事中的角色，和着欢快的音乐，跳得酣畅淋漓。

4  梦境

回家路上，我兴奋地跟妈妈电话聊天，说着今天的经历，说着要写一个童话。回到家，老公照例在电脑上打魔兽，我刚把手机充上电，想看看微信群里消息，就倒头朦胧地闭上眼，跟他说了一句，我想睡，眼皮撑不住了……

我感觉到，有一团光是我的灵性，散发着白色的光雾，和一团桔色的光雾缠绕结合……

我，来到了荷兰阿姆斯特港的岸边。草坪上，我低头一看，脚上穿着一双木屐。我一转身，讶异地发现了海面中升起一只巨型水母，它全身通透，浅蓝色透明的身体却隐隐发着金色的光。那感觉很壮观，但是又有一丝恐惧。从左边的鹅卵石小径上，缓缓走来一位白胡子智者。这位长者拍拍我的肩膀，指向天边，似乎要告诉我什么。但当我问他意图时，他又对我笑而不语，意味深长。我再抬头望向天边霞光，不由得捂住我张大呈O型的嘴。一位精灵小仙女正从水母身上飞离，不停挥动着像蜻蜓般的薄翼翅膀，握着一把撑开的薄荷绿伞，停留在距离我三英尺远的半空中，问我是否选择现在接过？我问她，如果不接会怎样？小仙女郑重其事地告诫我，如果我不接过此伞，我马上就会变得垂垂老矣。她还蛊惑我说，只要我现在接过伞，我就会永生不老。她催促我赶快做出抉择。我很是惊恐，用右手贴住胸口，希望直觉能带给我正确答案。正焦急等待心中的答案，我的心跳怎么那么快呢？砰砰砰，还伴有一阵激昂的音乐。慢慢，我的意识把我带回现实。原来，老公还在游戏呢，过场BGM紧张而激烈。

才午夜一点半，他也躺回床上准备睡觉，我也就再度模糊了意识……

我全身长满了白色的毛，矮矮的，视角有点窄，不知为何，一直在奔跑。我的宿命吗？好像不是。被人追赶吗？也不像。可我还是一半惊恐一半好奇地往前跑，好像前面有什么在吸引着我，诱惑着我。远处的光好像某种动物眼睛所发出的光，闪烁而阴险。我该是害怕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好奇心战胜了内心的胆战，我打定主意要跑过去瞧一瞧。

跑到那里，解开谜团，这是座狩猎木屋，没人。发出光的虽然是一对，却不是动物的眼睛，是一对红蜡烛燃着火焰。难怪闪烁。不对，门口还有一团荧光呢！只见这萤火虫群好像在等我似的，刚才来的时候都守在木屋门口，现在它们瞬间就飞进了森林，那飞去的形状就好像一个箭头。为了寻找答案，我跟着萤火虫群进了森林，也不顾会不会有危险了。在那里我碰到了猎人，他对着一只白色鹦鹉唱着像帕瓦罗蒂那样的男高音，歌喉如此美妙，我居然走了神。这这这，这猎人……不就是带着帽子的白胡子智者吗？而这只白色的鹦鹉摇身一变，居然是精灵小仙女！只见她两手一挥，站在她面前树枝上的猫头鹰们列阵变成了一头霸王龙。霸王龙的眼闪烁着凶光，它一边向我走来，一边像对我解释着，由于我没有选择马上撑伞，所以必须付出被它吃掉的代价！霸王龙嘶吼震天动地，脚步震得地动天摇，噌噌噌地追过来。

我只回了回头，看到那高耸出林的龙头，下意识地奔出森林，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小木屋狂奔而去，一泻千里。这时，我看到白胡子智者已经在屋内拿出了猎枪。我伸出前爪拼了命地敲门，他一把抓我进屋，把门闩紧。

门外，传来一阵惊雷似的吼声。我惊惧极了，想到霸王龙要拆了这屋，我就胆战心惊。许久，声音越来越低沉，逐渐消失了。智者扛着枪，警觉地开了门，四下张望。门外传来咧开嘴欢快的笑声。智者唤我出来，我胆儿小啊，别捉弄我！我跃到门口的台阶上，只见他捏着一个塑料玩具，让我仔细瞧瞧。额……这不是只玩具霸王龙么？！靠墙角居然还摆着个双喇叭收音机，里面有卷磁带，智者说，霸王龙的吼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现在收音机没电了，霸王龙也就失去了魔法，缩回原型了。我眨巴着眼睛，那巨型水母也是那小仙女变大的喽？耍我呢？！

啾啾啾，我听见森林里的鸟叫声，天已转亮，又是新的一天。等等，是对面阳台鸟笼里传来的鸟叫声。天真的亮了。只是我也真的醒了。醒来的我很好奇，如果梦境写成小说，会不会太荒诞了呢？会不会被读者说，这太不符合逻辑了？简直漏洞百出！直觉又想告诉我什么？下一步我该如何释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