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从来就不会在脉脉温情的牧歌中进展,反倒经常得踏着千万具尸体前行”(李泽厚语)。文明与战争总是相互依存,只有在战争中,人性的美和丑才会暴露无遗,并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战争最大的遗产就是颠覆性地打开了信息交流和文明融合的新渠道。
在战国以前的春秋,古代军人认为战争是一种高尚而荣耀的事情,必须堂堂正正地进行。礼,比胜负更重要,所谓“温良恭俭而不让”。
春秋的战争像是竞技体育,讲究外交礼仪和游戏规则,包括不斩来使(使节无论职位高低,任何时候都神圣不可侵犯)、不以阻隘(就是不在险隘的地方阻击敌人,一定得在开阔地带堂堂正正决战)、不鼓不成列(对方阵势摆好之前,另一方不能击鼓进)、不重伤(格斗的时候,不能让同一个人重复受伤。如果对方已经受伤,不管伤在哪里,都不能再来第二下,应该让他回去治疗)、不逐北(敌人败退时,不能追)、不擒二毛(不能俘虏花白头发的人,应该让他回去养老)等。
四战争与文明诸侯们宣战的目的,则主要是炫耀武力,吓唬对方,拉帮结派,争当霸主。最卑鄙的动机,也不过掠夺财富和扩张势力。士和大夫参战的目的,在春秋主要为荣誉,包括邦国和个人的荣誉。因此在《左传》中,可杀不可辱的史不绝书,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却一个没有。当时的士,被称为精神贵族,典型代表就是孔子的学生——子路。卫国内乱,子路为了救主,不顾危险,最后惨死乱军的刀剑之下。死之前,子路系帽的带子被他们的戈给击断了,子路自语:“君子死,冠不免。”于是将帽带系好,从容赴死。冠是什么,就是他的精神象征。
子路“结缨遇难”然而在战国,一场战争打几个月、杀人上万,不过稀松平常。比如秦国,从献公到嬴政,大规模歼敌的战争十五次,敌方死亡总人数一百零二万八千。其中最惨绝人寰的,是秦将白起在伊阙之战斩敌首级二十四万,在长平之战活埋降卒四十万。至于屠城这样的野蛮行径,当然也是战国的发明。
长平之战但是,我们也应该明白的一点是:争霸战争把中国与蛮夷之间的成见打破了。在黄河与长江的交响中,华夏改造着蛮夷,蛮夷也影响着华夏。最后,秦、楚、吴、越,包括被他们吞并和改造的其他蛮夷戎狄,都加入到同一行列里来。中国的范围扩大了,华夏的队伍也壮大了。百川归海的结果,是文明的扩容,更是延续和推进。
所以,战争与文明之间,总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战争最惨烈的时代也是中国思想史上的黄金时代,诸子百家都试图提出自己的方案去解决“乱战”这样一个严重的问题。战火纷飞的间歇,有百家争鸣的大思想家,更有至善至美的平民大众,灼灼其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关关雎鸠……蒹葭苍苍……”
那时的人,是有着真性情、真血气的,有情有义、敢爱敢恨。有杀身成仁的刺客,追求真爱的情人,义无反顾的战士,忠贞不贰的臣子,力挽狂澜的使节,以及忧国忧民的思想家们。他们集体地表现出一个民族“发展得最完美地方”之永久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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