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
小五戴着一副近视眼镜,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去,他的眼睛还是蛮有灵气的。
小五在家里排行老幺,又是独子,很受全家的宠爱。和七莽家相反,如果小五在外面和谁有争执,他的妈妈和四个姐姐全部都会出来喊住他:“小五,回去!”小五也听话,低着头走进巷道,然后全家都和小五一起进屋去了,所以,小五家在五宿舍和大家相处甚好。
小五很聪明,喜欢动手做东西,比如航模之类的。一次小五做了一条电动船,他拿到医院的堰塘里航行,惹了一大群小娃儿跟着去看稀奇。那年长江有一条船翻了,是东方红104号,小五就将他做的这条船起名为《东方红104号》。60年代的干电池不过关,船在水里没有多久就开不动了,电池用完了。那船在堰塘的水中间歇着,随着水的微波轻轻晃动,似乎在嘲笑小五。小五在岸边干着急,又不敢下水,那堰塘的水深着呢。后来还是小五的几个姐姐拿着长长的晾衣杆,前面又加了个网兜,由一群小孩在岸边朝一个地方扔石头,溅起的水波浪把船挤荡到了离岸边近一点的水面,几个姐姐帮他把船舀了出来。
文革期间,为了在招工占优势或者下乡少受罪,我们医院很多小孩都要学一门乐器。小五也学了吹笛子。他们家在五宿舍底楼,窗户外面是一条小路。我们从五院车站下车后,回家必定要经过小五家的窗前,每次都能听见小五在刻苦练习,渐渐地,发现小五的笛子吹得很好了,悠扬的笛声在夏日的夜空里回荡,令人舒畅!
小五和隔壁的航琛(航琛学的小提琴),和隔壁的隔壁的小弟(小弟学的芦笙)还一起整过几次器乐合奏,羡慕煞了玄坛庙的小伙伴们,难怪眼镜对我说,你们五院是玄坛庙地区的文化经济中心。
小五后来读了卫校,在五院当了皮肤科医生。那年外孙刚刚出生,回到重庆,患了婴儿湿疹很恼火,我带着外孙到五院找到小五看病,在那里我们受到很好的优待,诊断后,小五开了不到10元钱的药。并反复交代:“一粒分成6等份,一天一次,一次一份,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给小孩吃药。”回到家里,坚持喂水,那药,终究没有给孩子吃。
小五今年已经退休了!
航琛
詹嬢嬢家有四个儿女,航琛是老三,也是大儿子。印象中的航深初中毕业后就呆在家里,那是文革期间,还没有恢复高中教育。
航琛的两个姐姐都下乡了,航琛没有下乡,很少看见他在外面和其他人聊天或玩,他总是把自己关在家里。他在学小提琴,他非常刻苦。
航琛的妈妈是医生,爸爸是邮电学院的教授,可以想象,他的父母对他的希望是什么。但那个年代,下乡可能还有招工的机会,待业在城市的青年似乎这种机会都没有,航琛寄希望于小提琴上。
他们家的窗户面朝着五院外的一条马路,无论是寒冷的冬天或是炎热的夏天,一定从那里传来他的琴声。航琛的提琴拉得很好,路过的人们会不自觉地驻足在那里仔细聆听。我听他的琴声,总感觉有他内心部分的渲染!慢板柔美但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快弓激昂却有一种想冲破无形桎酷的愿望。这琴练下去的前途在哪里?能够想象,那时的他也包括高中毕业的我们,对自己的未来是茫然无知的。
一年又一年,航琛最终还是没有进文艺团体。据说当年航琛考上了峨影厂,政审时因詹嬢嬢是基督徒而没有被通过。詹嬢嬢退休了,航琛顶替他妈妈到医院工作,在外科当了一名工人。
医院科室的工人就是做病房和医生护士办公室的清洁、为病人担开水(病房病人用的热水和开水要到开水房去挑)、为病人送饭(到营养室打饭菜送到病人床头),航琛无奈地听从命运的安排,用拉小提琴的那双手拿起了拖帕。
1977年,在航琛工作后不久,高考制度恢复了,和所有想改变命运的青年一样,航琛也积极准备应对高考,尽管他只是初中毕业。那天我从四中借了一套数理化复习资料回家,在楼下遇见了他,他看着我手里拿的资料,无不羡慕地说:“亚君准备考理科?”“嗯,我考理科”,“我没有学这么多的数学和理化课,我只能考文科了”,“你考什么专业呢?”“政治我不喜欢,我准备历史专业”。他拿过我手里的资料翻了翻,然后还给了我。我说:“历史要背哟,我最不喜欢背了”,“我是没有选择的”。
航琛抓紧一切时间拼命复习,时间越来越紧,要复习的内容太多了,每天上班就赶紧把开水担了,然后就藏到角落看书。问题是科室的清洁也要做啊,护士长到处找他,好不容易在一个储物间把他逮住,他躲不脱了,只好起身,拿起水桶装一桶水,一张抹布往桶里一“咚”,水都来不及拧干就开抹,从椅子到桌子然后窗台,最后又抹玻璃,西里呼噜一阵捣鼓,然后就离开了。护士长忙完其他事情回头到办公室一看,不抹还好点,这一抹,桌子、玻璃全部花了。急的护士长大喊:“翁...航...琛...”,再到刚才找他的地方去,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不晓得他又到那里看书去了。
航琛终于考上了四川大学历史系,毕业后留校在川大当了老师。“6.4”学运的前一年,他和妻子一起去了美国。
航琛现在生活在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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