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作者: 借我灿烂 | 来源:发表于2019-05-15 19:37 被阅读24次

    在街角的酒吧喝罢几杯,纵情寻欢后,我和她都陷入一种比酒意更深的迷醉。春夜清寒,走在河边,趁着酒意拥她入怀。嗅着她灼热肉体散发出的香气,我不由得动了情。

    “今晚跟我回家吧?”

    她轻推我的胸口,脱离了我的怀抱。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她头也不抬:

    “你哥没住你家了吧?”

    气氛有些尴尬,我也酒醒了几分。搓搓手,硬着头皮道:

    “那……我们去宾馆?”

    佩芳冷冷一笑,抬起头,挂上一脸的怒意,让我内心的尴尬至于极点。

    “我以前跟你明确表示过了,徐博,你那大哥这么大岁数了,还赖在你家,真的很扎眼。而且他那模样,啧啧,太恶心我可受不了!想带我回家?先考虑怎么让你那大哥滚出去吧!”

    转头,她扬长而去。

    我知道就算现在去追她也无济于事,只能叹口气,叫了辆出租车,自己回家。或许是该果断一点了,我想着。

    回家,我知道家里是怎样一副景象等着我。没错,一桌好菜,两瓶啤酒。准备这一切的他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进门,他站起来跟我打招呼。他是站不太稳的,因为一条裤管空着。随着他的动作,那条空裤管胡乱摇曳,很是显眼。

    这是我大哥。

    他递给我一碗饭,笑道:

    “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啊,加班了?”

    我摇摇头,想看怎样开口比较好。

    “先吃饭吧,今天我做了你爱吃的菜。”他仍是笑着。我知道他这般向我献殷勤,不是真的关心我,而意味着他又没钱花了。

    我尝了一口鱼肉,味道很是鲜美。他厨艺很好,是上得了台面的。现在却只用来取悦我,好从我这里多拿钱。

    然而今晚我在外面已经和佩芳吃饱喝足,面对这一桌好菜,并没有什么下嘴的欲望。

    他看我我放下筷子,有些疑惑,他问:

    “怎么?没胃口?”

    我忽然下定决心,决定把问题挑明,于是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哥,你在我这,住了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他的脸变了颜色,双手交互搓着,眼神也很游离,不敢看我。

    “快两年了。”我纠正道。他沉默着,神色越发局促了。我于是乘胜追击:

    “哥,你今年三十二了吧?我也是二十六七的人了,是考虑结婚的年纪了。难道你准备一直往在这,我结婚了都不走?这可不是让人说闲话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我这样子……”他摇晃着起身,故意抖了一下那只空的裤管。

    那是很扎眼的。每次我和他商量要他搬出去住,他都是这样的表情和姿态。他知道这能博得我的同情心,让我无法狠心真的赶他走。

    我语塞了片刻,他就像是得了胜一般絮絮叨叨:

    “你现在是有出息了,你爹和我都没看错你。你赚了钱了,要结婚了,我呢?到现在还是光棍呐,当初都是为了你……”

    这种老调重弹的感觉让我心生烦躁,于是我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活该养你一辈子?你那腿是我给你弄断的吗?”

    “我也不是这意思啊!”他连忙摆手,“只是你需要给我点时间……至少等我找到事做……”

    “两年了,哥,你找到了吗?你找了吗?”

    我揭穿了他的借口,他愣住了。忽然他愤怒的拍了下桌子,随即双手无所适从地胡乱抓着周围的东西,嘴里念叨着:

    “你当真是长大了!当初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嘿!长大了!出息了!”

    “不是,哥,我麻烦你也为我想想吧!你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像什么样子?也不愿意去找事情做,佩芳她都不愿意过门了!”

    “说到底是为了那女人!结婚——我还没结婚呢!爹生前要我好好照顾你,我为了你现在什么也没了,你倒好了,我要是早点死倒还顺了你的心了是吧?!”

    ……

    争吵持续了大半个小时。

    我很清楚,我确实没法把事做绝,所以一直都只是口头上劝说,希望他主动搬出——毕竟是亲兄弟,曾经他对我也是极好的。

    最终我和他还是达成了妥协。他答应搬出去,前提是我要给他另找住处。钱,我出。此外我还必须每个月给他一定金额的生活费,直到他找到合适的工作。放在两年前,我是没办法答应的,但现在我经济宽裕了不少,这种程度还能吃得消。只要他能搬走,佩芳能满意,这样倒也值得。

    只是在商量的过程中,我真的感觉自己不是在应付自己正值壮年的哥哥,而是一个老流氓一般的爹。尤其是商定了最终的生活费时,他那表情像是在克制着兴奋。这更让我觉得,兄弟什么的,只是他向我索取的理由,而筹码是那跟空裤管。

    深夜,我躺在床上,想到不久后他就要搬走,心情还是很畅快。到那时我就可以将佩芳接到家里来住,也就不用独自一人度过这般寂寞的夜晚了。

    忽然又想到我大哥,想到那条空裤管,流氓般的姿态,猥琐的表情。谁能想到曾经这也是一个上进而有责任心的男人啊,为何竟走到了这种地步。

    他比我大六岁。在我还不知事时,母亲就去世了。当时父亲没有别的亲戚可依靠,所以只好带着我们四处打工。哥哥稍微大了一点,就辍了学去帮父亲的忙,他很机灵,做什么事都很上手。后来父亲送他去一家餐馆当了学徒,他很快就学得了相当不错的厨艺。正值父亲找人合伙开了家餐馆,他就在那里帮厨。而我呢,因为从小成绩就十分优异,爸爸认为我是“有出息的”,哥哥也以为然,于是我什么也不用干,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我才十三岁的时候,父亲也因病去世了,我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从那时起就和哥哥相依为命。他年轻,不懂餐馆的运作,因此整个餐馆几乎全被父亲的合伙人侵吞了过去,而当他只是普通的厨子。愤而离去,他辗转几家大小餐馆,选择了工资最高然而工作量也最大的一所。

    他对我说:不要担心,只管用心读书。并向我保证不会让我中途辍学,我懵然无知地点头。当是时,我并不知道他工作之辛苦,所以当后来知晓后,尤其觉得感激和愧疚。

    辛苦工作多年,他几乎一点钱也没攒下,都是因为我这个累赘,他到了年纪也没有人愿意给他做媒。或许是考虑到我的缘故,他也没急着要结婚,所以直到我大学毕业,他还单着身。然而他对那些嘲笑他的人说:别看我现在这样,等我弟弟毕业出息了,我这做哥哥的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他就是这样,比任何人都相信我有飞黄腾达的那天。而我也的确从未让他失望,我的成绩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我心里有一股拼劲,不愿辜负哥哥,希望以此改变我和他的命运。最终,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在大学期间拿下了各项奖学金。最后毕业时,许多大企业都表示愿意跟我签约。彼时我满心想的都是:我终于不是大哥的负担了。

    他三十岁那年,终于准备要结婚了。那时我的工作已经稳定下来,自然是满心祝福着他们的。他一直以来太辛苦了,有一半的苦是为我吃的,就连这么晚结婚都是因为我。我问心有愧,已决定为他们的新家贡献一些经济上的帮助。我那准嫂嫂是农村出生,眉目清秀,算不上漂亮,但大哥很喜欢,处处献着殷勤。

    然而上天竟又降临了一次磨难,这次灾难几乎摧毁了我那大哥的一切:车祸发生,当他醒来时,一条腿没了,快要结婚的女人跑了,截肢花掉了大量的金钱。他失去了一切,他只剩我了。

    出院后他就搬来跟我住,至今已经两年。起初我收入并不算高,生活比较艰难,幸亏有他的赔偿金。那时他虽然深受打击,但似乎也还没有完全丧失对生活的期待,他保留了一笔赔偿金,希望能借此起家。他想要利用网络,却因为不熟悉而上当,被骗走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款。

    他甚至还想着结婚,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执念,将结婚妻子的出逃给他造成了同等的伤害。当我第一次和他提到佩芳时,他大概觉得心理失衡乃至嫉妒了,对我说了不少风凉话。第一次带佩芳回家,他甚至表现出对我们明显的敌意,简直像换了个人。于是我也试着帮他寻找合适的伴侣,然而他一无住房二无积蓄三没工作,甚至还缺了一条腿,哪怕是同样身体残缺的人也看不上他,所以这事也就一直搁置下去没有结果。

    我想,他的意志就是这样在失望和奚落中一点点消磨下去的吧。两年来,他越来越没有上进的欲望,曾经那么好强的人,渐渐颓废成现在的模样。我的事业稳步上升的同时,他放弃了对生活更高的期待。他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极少出门,只是在网络上挥霍时间。花光自己的钱以后,他开始找我要钱。和我同住的两年里,他几乎没有一点自己的收入。没钱用就找我,甚至学会了向我卖惨和献殷勤。

    他变得太快了。

    我翻了个身,想着这些事情。无可否认,他对我曾是费了全部心力的。某种程度上,他尽到的甚至远不只是一个兄长的责任,而更像是一位父亲。这样想来,似乎我将他当成父亲一样奉养起来也是应该……

    ——可是他才三十二岁,难道我要就这样养他几十年?退一步讲,就算我乐意,佩芳那边……要我在他们之间做个选择,我能怎么办呢?或许现在做出的选择就是最令人满意的了吧。

    周末,我叫了车将他和属于他的东西都送走。新的住处是我托朋友的关系找的,相对便宜,也足够他用了。

    当天正好是周末,我约了佩芳,两人疯玩了一整天。晚上带她回家时,家政公司已经将房间打扫一新,一点我哥的痕迹都没留下。这让佩芳很满意,她满意了我也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我年纪不小了,事业稳步上升,所期待的是一个完满的家庭,我期待那种平稳幸福的生活。

    每个月我那哥哥都准时催促我要钱,不劳而获的感觉应该让他很受用吧,后来见到他我甚至发现他脸变得肥润了。我给他的钱对他来说可不少,然而还是会偶尔出现不够花的情况。这种时候他就给我打电话,献尽殷勤,说尽好话。如果我还是不愿意,那他就要上门在我眼前摆动他那空裤管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像是表演艺术。他的脸皮已经这么厚了,空裤管变成他的勋章!后来我已经很厌烦他这一套,每一次把他打发走,都期望着他最好永远也别再来了。他不像我哥,像寄生在我身上的虫子,每时每刻都想从我身上榨取点什么东西。

    有一次他来找我,碰巧撞见我和佩芳在家。佩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便进了卧室,随即用力摔上了门。我满心愤怒地盯着他,很想发火。

    他啧了几声,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这女朋友性格太冲了,不太好。你干嘛非要她?”

    “滚出去!”我脱口而出。

    “听我说,”他像根本没听到我说话似的,一副轻佻的表情:“你现在有钱了,老弟,找个女人还不容易吗?前两夜我才找了一个呢,上门的那种,长得很不赖呢。我只要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用做……”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已经不是我大哥了,他堕落到了什么地步!

    我连发怒也顾不上了,在那一瞬,我只希望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给了他一笔钱,以求迅速将他打发走。临走前他还想说什么,我没让他说出来。

    他离开后,佩芳带着到极度嫌恶的表情从屋里出来。她冷冷地道:

    “你最好赶快跟他划清界限,以后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当时我只当佩芳是在气头上,因为我觉得我哥他虽然堕落了,但也只是无所事事混吃混喝。何况他少了一只腿,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然而我来不及预想的是,佩芳一语成谶。我那大哥其实早已不是我听熟悉的那个人了。

    那天我刚回到住所,佩芳就向我嚷嚷自己丢了一条项链。我原本只当是她不记得放哪了,也就随便敷衍了一下了事。然而从那一次起始,家里开始莫名其妙地丢失一些小物件。刚开始是少量现金和佩芳的项链耳环,后来就连我的西装领带也会莫名消失。意识到不对后,我马上报警。贼是很快就抓到了。他似乎根本没想到自己能被抓,因为他偷的是自己亲弟弟家。他告诉警察这个家就跟他自己的家一样,拿几件东西怎么就犯法了呢?

    愤怒,无奈,失望,我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却只知道嬉皮笑脸:

    “你给的钱不够花,我就在来找你嘛。看你不在,就随便拿几个小玩意换点钱咯。毕竟你看我这腿,跑一趟也不容易呢。”

    说着他又开始抖动那只空裤管,一股无名怒火在我心中点燃、窜动。我决定将事情交由警察处理,得让他吃点苦头,否则他永远不会醒悟。

    而这事发生后,佩芳对我越发冷淡了。我懂她的意思,如果我不彻底解决我哥这个麻烦,她是不打算继续和我在一起了。我心生一种憎恨,矛头正指我哥。这算什么?他毁了自己的人生,还打算来毁掉我的人生吗?凭什么?

    我觉得我是时候对他决绝一点了,我不是他的摇钱树,也不想要他这样的寄生虫,我对他已然仁至义尽!而且说到底,他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他连小学都没念完,而我是处处优秀的高材生!既然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那还是离远一点,不要互相叨扰才好。

    下定决心以后,我抓住了公司唯一一个调往总部的机会,带着佩芳一起离开了这座城市。等我那大哥从派出所里出来,就再也不能在这座城市找到我了。他会怎样?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总之我还是会每月按时给他打钱。如果他仍想好好生活,就得自己去找出路,只是依靠我是不现实的!

    这就像是渡河,而我的独木舟只能载得动我和佩芳二人!

    我在这座新的城市安了家。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我总觉得这里的生活异常舒适,就连佩芳也很少使小性子。我改换了所有联系方式,以免被他找到。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大半年,我的一切都顺风顺水,和佩芳也正式确立了关系,结婚这件事也提上了日程。我越发觉得和大哥离得远一点是明智的决定,否则我和他谁也别想过上安稳日子。

    后来,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出差回到了那所城市,便起了去看看他的念头。分离这么长时间,他怎么样了?有没有重拾生活的信心呢?

    我找到之前为他租的房间,刚走近就感到有些不对——有几个奇装异服的人向我围拢了过来,显然来者不善。我立刻意识到这些人可能和我那大哥有什么关系,他们似乎是在他门前蹲点。我急中生智,向前更走了几步,急忙敲响了隔壁的房门。一个小伙子探出头来,看到我身后的一堆流氓就明白了个大概。他装出一副熟人的笑容,将我拉进了门。

    脱离险境的我连连向小伙表示感激。客气了几句后,我问道:

    “外面那些家伙是谁啊?”

    “讨债的。”小伙答到:“就我隔壁那瘸子,欠了高利贷还不上,那些家伙隔三差五在外面守着,他这几天连家也不敢回了。我们这层楼的住客都没少被骚扰,真是倒霉。”

    “瘸子?”我内心狂颤不已,但不敢表现出来。我知道他说的八成是我那大哥了,可是他怎么会去借高利贷?

    “他长啥样?”我问。

    “啥样?就是少了条腿呗,又黑又瘦像个乞丐似的。”

    这又和我印象中的他大相径庭了,于是为了确认,我又问道:

    “他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的?”

    “快一年了吧?我也记不太清楚。”

    时间对上了。我有些吃惊,又觉得恐惧。小伙看出了不对:

    “你认识他吗?”

    “朋友……朋友……好久不见了,我正好路过这边,就来看看……”我连连摆手,不敢让他知道我的身份,万一传到那些人耳朵里,我恐怕也好过不了了。

    “那还差不多,”小伙恍然,“我听说那家伙一个亲人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朋友了。真不知道他平时从哪来的钱,来这么久,也没见他有什么工作。估计一直在借钱过活吧。”

    我内心的狂颤还没停止,一时没注意到小伙话中的重要部分,只清楚他说了:

    “你最好不要让那些家伙知道你认识那瘸子,不然那群人指不定对你做出什么来呢。”

    是的,我心想,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只当我没来这一趟,别和他扯上关系——我的人生已经容不下这个污点了!

    在小伙家里躲了快一个小时,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故作镇定地走了出去,那些要债的流氓似乎已经离开了,我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

    下楼,刚欲转身离开,却遇到墙角有人正打骂着什么人。我立即认出这些人正是刚才那些流氓,而下一瞬间,我意识到他们打骂的人不是别人,而最大可能是我那大哥!那时我满心恐惧,却还是看清楚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真的是他,而他也看到了我!他对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却流下眼泪来。那眼神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的心挣扎着,几近于痛苦。

    这时,那几个流氓也注意到了我,为首那个一脸不爽地冲我吼道:

    “看什么看?!”

    浑身一哆嗦,没有再犹豫,我转身拔腿就跑。愧疚油然而生的同时,我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而最终他似乎也真的没有叫我,否则我大概无法这么简单就逃离现场吧?我连工作都没有完成就连夜逃离了这座城,比起第一次的搬离,这一次无疑要显得狼狈许多。我将十万块我打到他的账户上,安慰看自己:这样足够了吧?够解决问题了吧?我不必再出面了,我发誓自己不会再回那座城市!

    我将这件事完完本本地告诉了佩芳,她先是冷笑:

    “我早说了他会闹出更大的乱子,现在知道了吧?得亏你听了我的甩掉了他,不然就你那腰包经得起他折腾?”

    接着她又赞扬了我当时的判断:

    “那种情况下当然要跑了,你要是上去逞能那就完啦,打拼这么多年的东西都要被吸干!吸干你懂吧?那些放贷的就跟吸血鬼似的。况且这事本就是你那大哥自己犯了错,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佩芳的话让我心里好受了很多,整个人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并不想去考虑他究竟有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我不能再去想他。可是最后他那张流着泪的瘦脸总时不时回到我心里,让我隐隐感到不安和羞愧。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一心投入到工作中,一方面为了自己的事业,更多的是想淡忘掉那耻辱的一天。

    像是好日子要到来的征兆,我的工作能力得到领导的赞赏,升职就在眼前。而更令我喜悦的是,我和佩芳已经议定了结婚的日子。事业,爱情,家庭,这些幸福的元素一时间全呈现在我眼前,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

    我甚至已经快要忘了我还有个哥哥。直到那天警察来敲响了我的家门。

    “徐博是吗?”

    “是的”

    “认识徐鹏吗”

    “我……我的大哥。”

    检查了我的身份证,警察说:

    “你哥哥徐鹏两周前被发现在家中自杀,系无力偿还债务的缘故。我们是最近才查到他还有个亲弟弟,想来询问你一些他的具体情况。”

    奇怪的是,听到他的死讯我心里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反而觉得有些轻松。或许在看到来者是警察的时候,我潜意识已经知道了是这件事。但在那一刻,我是怔住的,似乎有一种怅惘。警察询问我多个问题,我都只能用摇头来回应,我告诉他们我们已经长久没有联系过了。

    结果反而是我从警察那里得知了更多有关他的事。据说他是因为深陷网络赌博的骗局,才走到了这样的绝路。他大概天真的以为有这样的好事,可以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更美好吧。因为没钱偿付巨额的债务,债主追到他家,将他抓去,强迫他乞讨。因为只有这样,他那副残缺的身体才能发挥出作用,而讨来的钱自然全部进了那些人的腰包。我看了他最后的照片:黑、瘦、脏,衣服也褴褛着,在乞丐中大概他也算得上凄惨……

    我直到这时才有一丝悲痛和深深的愧疚——但我是没资格发怒的,因为这一场险恶戏码,我也算是策划者之一!

    警察告诉我,那些犯罪者都已经归案了,但有一个细节是,像他们那种为了催债无所不做的人,竟然都不知道徐鹏有我这个弟弟。也正是因此,我的生活竟没受到一点影响。对此我也感到很讶然。

    “你哥他或许刻意向他们隐瞒了你的存在,为了保护你。”警察们是这样推测的。

    我心脏一抖,然而却是不怎么相信的。他都那样堕落了,那样厚脸皮,那样地成为了我身上的寄生虫,又怎么会在面对讨债者的邪恶时放弃让我来顶包呢?他应该——不,他一定会说:“我弟弟有钱,让他来帮我还吧!”

    只不过是那些人找不到我罢了。

    可是我从我那大哥垃圾堆一般的遗物里找出了一张银行卡,正是我给他汇钱的账户,我是知道他的密码的。带着一种怀疑的忐忑心情,我去查了那张卡的余额,竟有十数万之多!我震惊之余又匆忙去查了流水,发现在最近一年多里这张卡的资金只有流入没有流出,且最近一次收到汇款,正是那晚我转进的十万块……

    我不由得全身瘫软了,这样的结果我不想接受。

    最后一次看到他时的景象又回到我的脑海里:那时他是被打得躺在地上的,满眼滢着泪水,那眼神……那眼神像极了我小时候崇拜着的那个哥哥的眼神!

    我失魂落魄,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佩芳。她照例是冷冷的笑,说话也显得轻描淡写:

    “算你哥还有点良心,不然我们也和他下场一样!”

    接着,她话风一转:

    “他既然已经不在了,也就不用去想了。比起这个,你别忘了下个月的婚礼,我们也该去看看婚纱和婚礼了吧?哦对了,你哥留下那些钱或许正好用得上。”

    佩芳提醒了我,是啊,他已经不在了,而我的生活还将继续。以后等待我的,是没有任何顾虑的、光明、上等的生活。多美满,多幸福啊!那样的生活似乎已经在我眼前闪耀了,而那个又黑又瘦又脏的瘸腿乞丐,就这样消失在那片光明中吧!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陌路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abbma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