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0年四月,秦国攻韩,同月,兵分两路向楚国而来。楚王熊悍采取合商之策,希望可以以割让楚国国土平息战戈。
“混账”负刍一身戎装,冲进殿中,将侍从手中小心捧着的器具砸了个干净
我放下手中刺绣,拖着很不习惯的长裙,走到外阁:“怎么了这是?”
“秦军虎狼之师,正向我大楚旧都郢陈而去,本君千里传书于寿春,请求出战迎敌,那熊悍竟龟孙一般,推病不见!简直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不见你的并不是子悍,而是摄政太后,她们本就抱着求合不求战的心思,又见你如此信心求战,也是惧怕你真的抵挡住秦军,立了军功,膨胀军队”
“那就真的不战了?还是要他那些不堪一击的王师去白白葬送我大楚的热血男儿!?本君不管,郢都是本君和王姐儿时的记忆,是母后长眠之地,是无数手无寸铁的楚人世代生活的地方!本君决不允许有人打扰母后安宁!决不允许他国欺压楚国人民!绝不允许有人践踏本君儿时与家人一起守望的乐土!”
“看你,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的,非要急的这满头大汗”他真的长大了,不仅仅是已经高出我两个头的身高,要我垫着脚仍然够不到他额头上的汗珠。他真正的长大的是作为一个男人,勇于承担责任的心,作为一方领主,为这里生活的百姓负责任的心:“我自问是个心急冲动的!却也没你这般火急火燎不管不顾的”
“王姐”他推开我的手:“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帮本君想想办法就算了,怎还老是戏我”
我故意试他道:“想什么办法,李氏不让你迎战才好,我提心吊胆不说,你可顾念过王妃项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王姐,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试问覆巢之下可有安卵?大家不保,小家又如何安存?”
看着他如此急切的样子,我从心底里欢喜,明白他是个眼观大局之人,不由会心的笑出声音
“王姐笑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憋住不再出声
“好了!我的弟弟长大了,我做姐姐的高兴还不行,只是这藩王勤君王,从来都是有风险的,只有让外敌的风险高过这个风险,李氏才会做出让步!你呢,就命人去王城散布谣言,就说秦军意不在旧都,而在新都。到时候威胁到他们的王权,李氏必定会放弃合谈,出兵迎战。我们就安心等她的王师吃两个败仗,到时候,请你这藩王迎战的诏书,必定是千里加急的送来”
“此计妙呀!”子刍拍手称好:“王姐,你真不愧是我的王姐”说着,就要展开手臂熊抱抱
“嗳……”我推开这个庞大的家伙,指着他的胸口:“别高兴的太早了,听着,如果你这个毫无战斗经验的小白真的要去抵抗千征万战秦军,到时候李氏她们只会做壁上观,看你们两败俱伤,因为不管你们哪一方赢了,对她都没好处,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两个都元气大伤,所以,第一件事,就是要拖!能不决战,就不决战!就算决战,也要避免死战。”
“是,负刍记住了”
“第二件事就是秦军号称虎狼之师,作战勇猛异常,而且此次领帅出征的正是秦国身经百战,百战百胜之老将王翦,你要万分小心自是不必多说,但要紧记一点,败就败了,绝不可以死战!当此乱世,活下去才是本事”
“玉姐看似说了两件事,其实就说了一件事”
“这一件事,比两件事还重要”
他手臂一挥,银光一闪,腰间剑以出鞘,而身前长案以断:“待本君退去大敌,定要让那龟孙尝尝厉害”
我不禁摇摇头,这孩子,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再来,竟还是这样快。
我将他的剑夺下,递给身边侍从:“也不怨我不放心,就你这脾性,谁能放心!你呀,此次还是带上毕之吧”
“不必了”
“他可是最了解秦国的人,你确定不必?”
“那就听王姐的”
“好了,事情都解决了,就别再自己气自己了,过来用饭吧”
他使劲努了两下鼻子:“王姐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呀”
我笑了笑,拉过他走进内阁:“你呀,都三十多的人了,还没个样子,阴晴不定,喜怒随风!”
“那是王姐没见过本君统领千军万马的样子”
“得了吧你”
“恩?珍子汤和肉丁粥!还有芙蓉糕!都是本君爱吃的!?是不是王姐特意为本君准备的”
“我哪知道你什么时间过来,只管叫人备着而已,少不得毕之和修缘他们也会来”
“多谢王姐”他说着也不客气,上席坐下,便不管不顾吃起来:“王姐这一回来,本君可算能吃上安心饭了”
“说的怎么像王妃不给你吃似的”
“项氏喜好舞刀弄枪,没个女人样子,本君也不指望她能做出什么山珍海味,只求一日三餐按时安排而已”
“将军世家,耳熏目染的,这也怨不得她,对了,王妃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吧?我给孩子绣了两个样,你走时,带到前府里去”
“要本君说,王姐还是早日搬去前府,居这后庭冷院多冷清呀,而且本君要见王姐,还要饶一大圈子才能来到”
“年纪大了,不喜热闹了,再说整天看到你们小两口吵架,吵得我烦。离得远了,眼不见心不烦,也省的三天两头不是你冲我撒气,就是王妃对我诉苦。搞得我头痛之症老是养不好”
“是,臣弟错了,可您要是真想养病,就赶紧把这细致活搁下,别在缝缝补补的,本君就不信,这汉阳府,还请不到比玉姐手巧的绣娘了”
“你们男子哪懂,那秀娘的手再巧,总归边脚上不细致,穿起来磨着皮肤不舒服”
“皮糙肉厚的,怕那些个”
…………
晚霞柔和的打在后背,为眼前的男子镀上一层层晕染的金黄,他笑容洋溢,年纪正好。我多想让时间停住,不在流淌。让他不必去未来承受失国失家之痛。我多想他可以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和平年代,守着一个平凡而又温馨的家,像眼前之景一样,嘻笑怒骂又不失静谧安详。
五月,寿春诏书飞来,命汉王负刍率兵抗敌,刍儿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毕之临行前一身铠甲军装,前来请辞,我见到毕之,心中又泛着酸痛。
“如果不是我逃出秦宫,他可能也不会如此紧随其后的攻楚”
“看你,又自责。都说过多次,嬴政志在天下,这攻楚只是早晚之事,如今趁着这次秦国手脚并忙,让汉王早些熟悉秦军,也并非坏事”
我点点头:“此次秦军带兵大将乃王翦,此人老当益壮,战绩斐然。是个不可多得之将才,你与负刍要与此人对阵周旋,实在是险中有险”
“阿姐放心,汉王自小习武,熟读兵书,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可我自己的弟弟,我心中清楚,他那暴脾气冲上心头,曾怕过谁?当年就连父王都敢直面顶撞,如今只怕被一个激怒,早就忘了我说过的话,定要与秦军一决雌雄才是他”
我上前抓住他的手:“好弟弟,我不求此战大胜,保住郢都。只求刍儿能保存实力,保住性命。他若不听,你只管打骂,不必留情!”
“阿姐让我随军,我深知其用意,阿姐放心,我定然将汉王安然无恙的给你带回来”
“你也要平安”
“这个自然”毕之松开我的手,施一军礼,大步踏着万丈阳光而去。
那边军队出征,这边孩子呱呱落地,负刍回来家书,取字为抗。
六月,秦国攻占韩国都城新郑,韩王安被俘
七月,秦军不退反增,秦王嬴政有言,势必要取郢陈之地!
八月,秦再次增兵,楚军节节败退,眼看城门失守,负刍去信寿春,要求增兵助阵,不想寿春得知消息,不仅不曾增兵,反而撤走所有王师军队,只留郢都职守与负刍军队死抗到底。
八月末,秦军攻破郢陈之地
秦楚一战,最终以楚国兵败而终,而秦国虽然攻下楚国旧都,却也损失惨重,不得不暂且停止对楚国下一步进攻,施以安抚退让,以全远交近攻之策能够正常运行。
至于负刍与项家荆军,则在这场大战当中以英勇之名被楚国百姓奉为护国之军(君)。可谓虽败犹荣。
可这些,对负刍来说,依旧不会起到任何安慰作用。
我默默立在老槐树下,看着灯火通明的正殿里,负刍疯狂摔打的影子,那恨不能撕裂一切的怒吼声,随着狂风卷来:
“熊悍!你这个懦夫,你不配做父王的儿子!父王怎么会把大好江山交给你这个孽种!总有一天,本君要将你拉下王位!要将你这个懦夫碎尸万段,要你不得好死!……”
毕之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后:“要进去看看吗”
我摇摇头:“他太念旧了,太怀念母后温柔的怀抱。我这个姐姐,代替不了”
“不是怀旧,是恨!那样美好的童年,被他人愕然打断,一夜天上地下,如此反差,他岂能不恨!”
“刍儿经常这样吗?”
“是啊,他经常这样,只要稍有不顺心,便会如此咒骂李氏与楚王,宫人侍从都不敢近前,就连平日跋扈不训的王妃,也是大气不敢出。好在,他只是拿死物撒气,从不苛待打骂下人,下人们也都心疼的紧”
“母后曾经教过我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记得很清楚,也做的很好”我转过身,面朝英气勃发的男子:“听说,这次攻楚,秦国丞相熊启为副将?”
“是,不过,那不是他本意!此次攻楚,他似乎只是一个看客,而且是个痛苦的看客而已”
“这肯定又是秦王的招数。自太后、王后逝去,秦王就看着他眼烦了,这是要逼他一把,好早点找个借口除掉子启了”
“阿姐可打算救他?”
“不急,只要赢新还喘气,子启就有这个母亲牵绊,不会彻底归楚。而秦王总要顾惜曾经对赢新的诺言,不会这样快明目张胆的对子启下手,对秦王这种深不见底,忍耐力超强的人来说,现在这些热身运动,不过是为了日后定罪而不断加重的砝码而已”
“阿姐说什么呢?什么是砝码?”
我微微摇头,没有做答:“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话音刚落,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扑面而来,毫不留情的击打着脸庞。
毕之眼睛移向我的身后,看着负刍已经平静下来的身影,浅浅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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