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学生

文/安 乔

看稿子头疼欲裂的下午，随手翻开吴念真的《这些人，那些事》里的“邂逅”篇，便也想起上初一时，住在我楼上的一个高一的“问题学生”。

那时不住校。在学校附近的街区租房子。

那是一栋四层的普通民居，我住在二楼。

记得刚搬来时，与我同住的姐姐，读高一，某天颇为神秘地又显得格外好意地对我说：楼上住着和她同年级的一个“混世魔王”。

彼时我无比内向，几乎不怎么同人说话。自知她是一番好意，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是木然地答：哦。

某天放学。从水房出来，我一手抱着一摞书，另一手还拎着水壶。迎面出现一个人影盖住我的脚面，我正低头闪躲不及时，人影说：“你拎得动吗？我帮你拎吧。”

我怯生生地抬头，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嘴巴张开，满脸通红，正要拒绝，手里的水壶就被那人自然地接了过去。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心突突地跳得厉害，却不知道要怎么求助。

更让我奇怪的是，他居然知道我住在哪。

到了我的房门口，他放下水壶，看我一眼笑了笑就走了。

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我回过头，却正好看到同住的姐姐从楼顶收衣服下来，睁大眼睛看着我。见那男生走远后，凑到我身边说：“这就是那个我跟你说的问题学生，你怎么和他说话呢？”

那时，我对“问题学生”的概念并不清晰，因为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恶事；但另一方面，也知道“问题学生”不是什么好评价，的确该与之保持距离。但那一面之缘，还来不及有什么感觉，只是打了个照面，旁的什么都很模糊。

后来，在小饭馆里点菜时还遇到过他两三次，他见我都微笑着算是打招呼，我也回之以微笑，没有多余的话。

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小饭馆里。

那天我值日，回去很晚。

刚进饭馆，就正巧碰到他和一群与他年龄相仿的人在一起吃饭。

他走过来仿佛很热情似的，说：“才放学回来？这么晚了，估计没什么菜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他没来由的热情，唐突地令人尴尬。

我摆摆手。只听见他身后的同学，起哄地说：“小妹妹一起来吧一起来吧。”带着戏谑的看热闹的口吻。

我顿时脸涨得通红。

他回头呵斥那些起哄的同学：“你们这些坏学生，看把人吓得。”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我，正要说什么，这时有人喊他：XXX，要不要喝酒？

XXX应该是他的名字，但我并没有听清。

他回头应了那人一声，又对我说：“你等会，我去给你拿点菜来。”便转身走到同学中去。

我像摆脱什么压力似的，放松下来，并没有等他，便去买了饭菜，然后走出小饭馆。

那之后，就很久没见过他了。

某天正在写作业，同住的姐姐忽然对我说：“你还记得住在我们楼上的那个‘问题学生’吗？听说被开除了。”

我当时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问题学生”是谁。

依旧只是“哦”了一声。

听说这个事儿，还有个后续。

房东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出来，那间房很快就租给了别人。当时住他隔壁的是我表哥的同学，我只在住进来的第一天和他打过招呼，算是认识。

某个周末“问题学生”回来取东西的时候，向表哥的同学问我的名字和班级。表哥的同学当然不知道我的名字和班级，所以无法告知。但他和我同住的姐姐一样疑惑，为何我会和“问题学生”有关系，所以就跟表哥说了这事儿，很快，表哥就告诉了我妈。

然后，某天，我妈煞有介事地问起我怎么认识楼上原来住着的“问题学生”时，我才知道这事的后续。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邂逅》这篇后，脑海里浮现起这个人。

大概，我从来没有认为他是个问题学生，并且从心底里抵触别人说他是问题学生。

原因呢？不知道啊。

可能，在内向的我那时看来，我本能地抵触所有人，所以，他和其他的“好人”并没有什么分别，在我看来，并无好坏之分。

有的人出现在你生命里，并不带着什么使命而来，不为教会你什么，毫无缘由。然后又消失，就像当初相遇一样，毫无征兆。

除非你认定他的出现是有价值的，否则，毫无意义。

关于他，我只记得他有一双小而亮的眼睛，嘴角周围略有胡子，白衬衣。其他再无印象。

我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后来的人生是否美满。

他像极了路边的湖面上矫健掠过的小鸟，轻触水面，漾起水纹。顷刻，在空中滑过优美的弧线，便去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