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祸

作者: 一本不正經君 | 来源:发表于2018-10-19 22:30 被阅读101次
    口祸

    咕呱,咕呱,咕呱…一阵低沉的怪声伴着阵阵恶臭拂过她的耳侧。

    又来了!樱子嚯地睁开眼,睡意全无。她猛然坐起,顾不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哆哆嗦嗦地就要摸下床去。

    男人一把攫住她的胳膊,几乎就要把骨头捏碎。樱子疼出一身冷汗,还没叫出声,就被男人捂住嘴,拽回来压在身下。

    月光不算暗,她看得清那是一张怎样的脸!男人的眼球夸张地外突着,嘴巴张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下颌处鼓得像是一碰就会爆开,再一收缩,便是一股腥臭粘稠的汁水从喉咙喷溅出来,那舌头甩得老长,就朝樱子的面门舔了下来。

    在几近窒息的当口儿,她挣扎着伸出一只胳膊,摸到了藏在枕头下的银簪子,然后咬住咯咯作响的牙关,闭上眼便是一通猛刺。

    没有预期中暴怒的惊吼,没有咆哮,没有惨叫,男人似乎没有再发出过任何声音——亦或是被陡然响彻子夜的老座钟盖了过去,漫长的钟声敲过,四下里便只剩一片骇人的死寂了。

    祸根便是从半年多前就埋下了的。

    那天,村儿里的三凤儿要去县城探亲,想叫樱子陪她去,说能跟着蹭顿好吃的,再到大供销社逛上一逛,樱子听了欣然同意。许是憋得久了,外加都是贪起玩儿来无法无天的主儿,两人往回赶到村子外围时,已是月上中天。

    话说这村外是一片野树林子,白日里看上去密绿密绿的煞是好看,可到了晚上,一眼望去便是黑压压地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晦劲儿。也是倒霉催的,眼看到了林子跟前,半路上就开始晃个不停的手电筒,闪了几下,罢了工。这下樱子彻底犯怵了,收住步子,不敢再往前迈。

    “瞧你那怂耗子胆儿,怕个啥!”三凤儿说完,就自顾自地继续朝前走,一脚迈进了林子才又回过头,“赶紧的吧!再晚点儿,可别叫你爹打折了腿!”

    也对,毕竟俺那暴脾气的爹,真燎起火儿来可比什么都骇人,一想到这儿,樱子不敢再犹豫了,赶紧小跑几步追上了她,紧紧跟着,也进了林子。

    说是野林子,这么多年村民往来进出的,倒也蹚出个小道儿来。两人借着月光,一路无话,走得很小心。樱子又冷又怕,两腿发软可也不敢落下半步。两侧有大大小小的坟包子,她看都不敢看,像是生怕从里面跳出什么东西似的。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三凤儿忽然站住不动了。

    “咋的了?”樱子忙问。

    “甭走了,不对劲儿。”

    “咋,咋不对劲儿了?你可不兴吓唬俺!”樱子一听就瘆出了身白毛汗,话都说不利落了。

    “你瞅瞅,又是这水洼子,方才咱都绕过去了,这咋又回来了?怕不是鬼打墙了吧。”

    话音还没落,一个什么东西“哗”地从水里窜出来,直落到樱子脚边儿,吓得她“妈呀!”一声就跳开了。 而那头儿的三凤儿却咯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了:“俺个七舅姥姥哎,可笑死个人喽,叫个蛤蟆给吓成内样儿!哈哈哈哈!”

    樱子壮着胆子再一看,可不么,一只狗崽子大小的胖蛤蟆正趴在那儿一鼓一鼓地看着她呢。

    “俺说呢,合着这玩意儿相中你了,跟这儿求爱呢,不答应就不让你走!”三凤儿笑着就过来拽樱子,“要不你就从了人家吧!不然就甭想出去了!”

    樱子起初没理她,站起身就要继续赶路,可那蛤蟆竟又蹦到她跟前挡着,真就跟吃准了似的。

    这回樱子怂了,也是被这情形气得直乐:“好好好,蛤蟆大哥,俺先答应你了成不?放俺们出去呗?回去晚了俺可要挨打了。”

    也挺有意思,樱子刚说完,那蛤蟆竟真能听懂人话似的,就往水洼子去了。它转过身,又盯着樱子瞧了瞧,便噗通一声跳了回去。

    说来也怪,这回还真就没什么“鬼打墙”了,两人绕过洼子走了没几步,就远远地看见了村里的灯火。很快便顺顺利利地走出了林子。

    从那以后,樱子经常会做起一个怪梦,梦见她一个人,又回到了那片漆黑的野林子,四下不见出路,那只蛤蟆就跳到她跟前,会说人话,管她叫媳妇儿,还问她何时成亲云云。樱子只当是被那一晚给吓着了,没太放在心上,却也着实没再敢一个人进过林子。

    第二年早春,樱子要出嫁了。男人是邻村儿开小酒坊的,家境过得去,人也算老实能干,打小儿跟他爹赶个驴车四处送酒,跟樱子也早就认识了。樱子这年整满二十岁,早是该出阁的年纪了,上门说媒的赵婆子在炕头儿屁股还没坐热乎,两厢便一拍即合了。

    那几日,梦里的蛤蟆一改往日可怜巴巴的讨好相儿,变得盛气凌人。为什么?凭什么!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了吗?!它气急败坏地一遍遍质问着。问得急了,那蛤蟆甚至还会变得老大老大,高过樱子整整一头还多,凶神恶煞般地逼近着,扑上来将她压在地上。樱子被这样的噩梦一次次吓醒时,那声音竟还能在耳边若有若无地回绕很久。

    她不敢说,也不能说。她不信邪,别人也不信她。若真被人当成了神经病,怕是真的也只能嫁个蛤蟆了。

    婚事办得很热闹,樱子坐着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地被送到邻村儿过了门儿,一切那么顺顺利利,喜庆圆满。唯独没人注意到,在穿过林子的时候,一只大蛤蟆伏在水边气鼓鼓地看着,偶尔发出的几声哀叫也被淹没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里。

    口祸

    嫁过去没几天,新娘子把男人给捅死了。就像一颗核弹轰然炸裂在这块八百年没出过什么新闻的小地方,激得周边十里八村都跟着尘土宣扬。县里的公安赶到现场时,血泊里的男人早就断了气儿,樱子仍紧紧攥着银簪子,缩在离那尸首最远的角落里,披头散发地哆嗦着,直到被架上警车,都未曾反抗,也没说过一句话。

    按常理,死刑犯的尸体是不送还家属的。但在那个年代,还不是特别严格,尤其是在偏远地区,稍微花点儿钱疏通下关系,事情就好办了。他爹偷偷把樱子的尸体接回来的时候,已经又是隆冬时节了。按规矩,别说她男人那儿,就是自家祖坟也进不去。家里人便在野林子里找了个相对偏僻的一隅,低调安葬了她。那一天,雨水夹着冰粒子,呲啦啦地搅拌在呼啸着穿过突兀林干的北风里,打在脸上剜肉般的疼。令人称奇的是,就在那样的天气里,竟不知从哪里涌出无数大大小小的蛤蟆,成群结对地跟着他们,围着他们,赶不走,喝不退,直到封了棺盖了土,还在那儿咕呱咕呱地叫着不离开。

    再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次樱子他爹在上坟的时候发现了异样,看那墓碑,似乎有点歪斜,再看土面儿,也好像被动过了似的。偷尸体配冥婚!老头儿的脑子嗡地就炸了,转身就往回跑,鞋丢了都顾不上捡,只想赶紧找他那俩弟兄来,帮着一起看个究竟。

    棺材打开了,樱子还在,只是在她身旁,竟趴着一只蛤蟆,烂的只剩副干瘪的皮架子,早已死去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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