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朔
photo from Internet前年7月份的一天下午,我在医院翻着黄历,抬头问克琛,日值月破是什么意思。他戏谑的指指自己,意思就是先破后立。“立”字被他咬的特别清楚,他挣扎的想要站起来,却以无力摔坐在病床上告终。克琛是在一场车祸里把右腿摔断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个骄傲潇洒的少年骑着一辆极其拉风的摩托车,在路上纵情驰骋,结果万分之一的不小心非常偶然的撞上了停在路中间的大卡车。
医生很严肃地告诉克琛,这一摔,起码三个月不能下床,半年不能脱拐,这几个月就别想着去公司上班了。
手术完之后的一个月,克琛每天都会“试站”很多次。
“妈的,老子残废着怎么去上班!”
哐当。
“你们这些绩效考核的也不等等老子!”
哐当。
“靠,老子这一摔,那些等着升职的人要梦里笑出声了。”
哐当。
后来我觉得医院的床真的质量很好,在克琛每天多次“哐当”的摔坐中,它毫发未损。
听着克琛的咒骂,我每次都摇摇头,心里想着即使是克琛这么刚烈的人,最后还是被生活推着,当上普普通通的小职员,为升职加薪牵肠挂肚。
我再次说服自己,生活总是有种不动声色的力量,即使曾经再热烈的梦想也会被现实打磨的失去光泽棱角。
克琛在大学里可是个左手吉他,右手贝斯的追梦朋克,自称独立音乐人,还在大二的时候发过“个人单曲”,就是那种个别人单独欣赏的歌曲。
我和他关系好起来,也是他发单曲之后的事情,那是假期过后上课的第一天,我忘记校对闹钟,它突然在课上响了,热情激烈的摇滚曲调夹杂着歌唱者愤怒的嘶吼,从手机里飘扬而出,我顶着教授和周围同学的白眼,慌乱地按掉铃声,跟四周说着不好意思。眼睛余光扫过一堆白眼的同时,
下课后,克琛从后面拍我,“嘿,原来你也是我单曲的粉丝,我请你吃饭吧!”
我说你把“也”字去掉。
吃饭时,克琛如遇知己,滔滔不绝的讲着摇滚乐的前世今生。
我第一次听说了“艾维斯普莱斯利”、“凯特斯蒂文”……
到后来名字太多,只能隐约记得是“XX斯”,“XX基”。
作为回报,我跟他讲了我了解的“普罗米修斯和柴可夫斯基”,并请他吃了一盘手撕鸡。
快吃完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很认真的跟我说:“老子以后一定会出唱片的,你给我写词吧!”
当时的我一直觉得大学的梦想就是那样,无论你当时喊的有多洪亮,都不会回响在未来的时光。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
大学的后两年里,克琛一直在追梦的路上连滚带爬着,组建乐队,参加歌唱比赛,不断尝试,不断失败。
直到大四毕业,被求职的滚滚洪流卷着,克琛也终于默默的收起了吉他,穿着淹没于众人的西装,进行着前篇一律的面试,向生活妥协,当起了稳定的小职员。
“一时瑜亮错写错写一世,英雄罚几杯,今海晏河清,周郎胡不归。”
平淡的现实就是条不归路。
手术三个月后,我找克琛和他女朋友出来吃饭,庆祝他重新站立,终于可以做规矩老实的小职员。
见了面,只有克琛一个人,耷拉着脑袋。
“小璐呢?”
“分手了。”
“说人话,都快结婚了。"
“因为我被辞退,没有了稳定的工作。”
“说人话,你工作业绩很好。”
“上面有人的亲戚想进来,没有空位,我正好不靠谱的病着,就找了个莫须有的理由。”
……
这世事就是奇怪,好的事情有因有果,坏的事情互为因果。
那顿饭,克琛毫无意外的喝的大醉,骂这不安分的生活和太安分的自己。没了,拍桌而起,青筋暴出,一句“我他妈怎么活成这个样子”之后,又是一声熟悉的“哐当”,倒在地上。
有些人倾尽一生都在追寻世人眼中的自己,却忘了要活成自己本身的样子。遗忘的初心,哪来的始终。
之后的一年半,克琛失联了。
等我再见到他时,他递给我一张唱片。
谦虚地说着:“唱得不好,你先听听”。
我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唱片的封面页上写着:
“可能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标签之后,才能认真想想自己是谁。可能一个人因为低谷,才能跳起看朝阳。可能车祸带走了我的生活,却唤醒梦想。可能之前的绝望,让我不再轻易相信希望。可能我独处的日日夜夜,让我真正把初心打量。可能这里面有几首很烂的歌,却让你看到自己的模样。”
我不懂是怎样的境遇才能让一个人不破不立,我不懂有时候厄运是挫折还是当头一棒,我不懂一个人要为梦想立下决心多少。
我只是看到了克琛,听到了当年我写下的那句:“一时瑜亮错写错写一世,英雄罚几杯,今海晏河清,周郎胡不归”,翻开了黄历,看到了日值月破的解释。
日值月破,日月相冲,是为大耗,唯先破后立之事可在破日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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