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

一大家十几口人，堆放了十来年杂物的一间房，清理起来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难。

最大的三个铝皮圆桶，最初是用来放谷子的，我还依稀记得买来的那天公公婆婆的兴奋，我的不屑。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装谷子就得用谷仓，就是我爷爷家里那种大大的，全实木的，像间小房子一样，闲置时几个小伙伴还可以相约在里面扮演老师和学生。

等到秋收的谷子差不多刚好装满那三个圆桶的时候，我才想到公公婆婆家里虽然人多，总共却也就那两三亩田，如若弄个那么大的谷仓还真是大材小用了。也就是在那时强烈的对比之下，我开始对我爸妈原来一直所种的十几亩田究竟有多大有了些实质性的概念，更多的还有对父母宁愿自己辛苦付出，也从来不让我和我弟去田里帮忙的爱的概念。

后来公公婆婆种田的日子也就两三年，换句话说两三年后那三个专门买来装谷子的圆桶就不再具有它们最初的使命了，而是被全部拿来放了棉被和旧衣物。

现在家里三兄弟各立门户，棉被自是有了它们更好的去处，而那些旧衣物年岁太久，多半都是婆婆N 年前与家里小孩子们特别小的时候穿过的，不是模糊了颜色就是很难看出原貌了，想来就算是再贫困的地区应该也是没人稀罕的，那么就只有一种结局了：扔垃圾堆里。

那三个圆桶虽然暂时找不到它们的用处，但自然还是不会丢弃的，对于没坏没烂的物件那个丢字太狠太沉了。在我们还在想着把它们放哪儿好的时候，公公二话没说，把它们拆分一样一样拿到楼顶上去了。不错，那倒是个好地方，上面又不用干嘛至少不会碍事，要用时也还可以再搬下来。

墙角边并排摆着四个箱子，两个皮革的两个木质的，都是历经风霜破旧不堪的模样。其中有两个是婆婆的，里面装的也多半是衣服，婆婆自己在整理。只见她一只手从箱子里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搁我们面前晃晃再一件一件搭在了自己另一条手臂上，当然晃的时候也就是她简要的介绍那件衣物历史的时候。偶尔还会听到她的惊喜“咦，这个手镯藏在这里啊，让我一通好找”，或者是“这里还有这么多床单被套啊，早知道我就不买新的了”。

咬牙走过生了四个孩子后公公去读书进修，再走上工作岗位，自己一个人家里地里田里一手抓的那么多的艰难岁月，年纪大了，不想动不想收拾也记性不大好了，却还是记得我们这些当媳妇的当儿子的帮她买的礼物，无论是衣服鞋子还是配饰，她说她都要重新好好收起来。

至于箱子，皮箱太破自然是要丢弃的，而那个木箱，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留下来了，再难看再破旧也是她的嫁妆，那个遥远的热闹的日子里难得还留存至今的印迹。

剩下的一个木箱是我的，具体来历我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一直是用它来装我的书和日记之类的，那些书和日记早在我搬新家的时候就一路带了过去，而那个箱子虽然有些破烂，我却是没有狠下心来把它当垃圾扔掉，对于有年代感的物件我一直是不忍心的，但带去新房却也是实在不知道放哪儿合适，于是就干脆一直留在了公公婆婆房子这边。现在看到它更加的残破，想必是再无留存的必要了。

最后的一个皮箱，竟然是上了锁的。箱身的皮革早已一层层裂开，布满了尘灰，那锁也是锈迹斑斑，我试着用力拽了一下锁头，无动于衷，我心一横再使出一脚，仍旧是纹丝不动，想来从前的皮革经不住岁月的洗礼，从前的锁倒还是挺坚守本份的。婆婆说那可能是小姑子以前的东西，等她来了让她自己弄好了，我便放到了一边没再管它，不过心里想着到时小姑子来整理的时候，以我的好奇心，再冲着她儿子对我说的“我妈妈是你最好的朋友”这句话，我必定是会站在一旁，毫不避讳的等着她揭秘属于她曾经的故事的。

真是人多力量大，公公婆婆两口子加上我和州官他弟媳这两媳妇在说说笑笑中，那么大一间堆满了横七竖八物件的房子，好像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空旷了许多。

再把一些零散的电线，工具，炒锅什么的还可以用的物件装进一个大的纸箱里面抬到了楼顶，房间里基本上就只剩下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婆婆一直特别宝贝的坛坛罐罐了。那可是我最喜欢清理的东西，我最喜欢婆婆一个坛子一个坛子的瞅瞅看看，再蹲下来用手指敲敲坛身用耳朵贴在坛口听听声音，然后好像下了特大决心似的来一句：“这个坛子不好了，丢掉”，而我只等她话音一落就会即刻条件反射般的接上一句：“您不要了给我，我要”，特兴奋劲儿。

有那样大的坛子可以用来养花，而且还是会渗漏的，我别提有多高兴了。要知道平时在网上买的那些样式不一的花盆，最大的都被我嫌弃太小，弄得我还真是不知道去哪儿找那么大的呢。

现在我已经在婆婆那里捡了两个差不多一米高的宽口大坛子了，被我洗干净放在了阳台上。我边微笑着把整理出来的垃圾往屋外运，边思考着到底用它们来种什么会最合适。

等把四五箱垃圾搬到门口时，看到外面太阳好像突然藏起了近日来秋老虎的姿态，温柔的对着我们在笑，还有那屋前的树，远处的田野山峦好像也变得分外的好看了，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我们俩媳妇正准备合力把垃圾搬到不远处公路上的垃圾池里去，公公看见了说：“太多了难搬，而且搬到那里去别人多半也是就地烧掉，还不如我们自己堆在后面空地上烧掉算了。”

就在公公点燃那堆垃圾的时候，在清理房间时全程对旧物基本无感，而且因为那个大大的可以养花的坛子刚刚还觉着世界无比美好的我，却是突然间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对于旧事旧物，人的内心深处到底都还是有着许多的牵扯吧。从有形到无形，会有一个节点，而这个节点大概也是最能触动人心的。

我看着堆积如小山的废旧物，在一炬中慢慢化作轻薄的一层灰烬，静静的任由许多的思绪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