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个虎娃子,呆板,老实,务啥不收啥,好像老天和他有意作对似的。有人说那是不该发土里的财,却是跟土坷垃打搅的命。说起有个果园子,买树苗时叫人哄了,栽到地里死了一半。耽误了一年,第二年是补上。,却还有好些没成活。开了春另接了一次品种,把秦冠接成红富士,不知是缺肥还是缺水,还是不会修剪,歪歪斜斜的不好好长。至今人家果子卖的红红火火,他家树上才稀稀拉拉挂了二三百斤。
塌了一抹糊的烂帐,媳妇唠唠叨叨和他吵,他就气不过,喝了老鼠药,送到医院又是花了几百元。逢上这样的男人,该咋过呀?
相比之下,梅子自有她选择的道理,家里五间平房盖得很阔气,八亩地别人包了七亩。大事不要她操心,家里什么都不缺。这日子还用愁吗?这样的日子,还能轻易抛弃吗?换了别人也许是另一个样子,比如不图钱财,只图活人活得理直气壮,而且还能掌家权。唉!掌了权又能怎么样。梅子就是梅子嘛。
巧儿准备到路口看看,看有没有顺车,没有了走回去也行,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走到家。
正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却撞见了多年不见的张勇。
与张勇是若干年前,在抽黄工地认识的。那时巧儿妈首先看不上这个女婿,当时的年轻人都喜欢系皮带,他还是布裤带,衣服盖不住还露出来一点,裤腿一边高一边低。根本不像个读过高中的文化人,巧儿妈认定那人没出息。巧儿说,人家的画儿画的好。她妈说,那画能吃还能喝的?
谁料以后先是被县文化馆叫去,后又考上美院。如今到了商品年代,广告美术极需要人材,人家在西安吃香着哩。发型也讲究了,像是上了发胶。棕色的皮茄克配上蓝色的牛仔裤,要多体面有多体面,与昔日工地上的张勇判若两人。巧儿乍一看,就在心里说,在外面干事的人就是不一样。
张勇那潇洒,超脱,以及成熟男子的风度,一下子吸引住了巧儿的目光。相比之下,亮亮由于职业环境的差别,衣着显得拉塌,老气,气质平庸,而且没有张勇目光里的那种神釆。可亮亮靠那张能说的嘴,就轻易过了巧儿妈这一关。
他俩出了人群,来到了路口。张勇见了巧儿当然心情有点复杂,出于礼貌,而要显得大度,所以问“你那位好吗?”
“好,你呢?”巧儿小心地答,谨慎地问。
“离了”张勇平淡地说。
巧儿吃了一惊,“怎么就离了呢?”
“不合不就离了么?”他轻轻地一笑,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细的巧儿,看到了那笑容之后有一丝不愉快浮在张勇脸上。她想不通,同学做了夫妻,又是同行,该是志同道合的美满婚姻,怎么能半道分手呢。
巧儿说我和亮亮多次闹事,从没真正想到要离。张勇说,你们太保守了。巧儿不敢和张勇深谈,特别是不敢面对那火辣辣的,却有礼貌的眼神。
听说巧儿要回家,张勇说了声,“你等一下”。就拐到镇子里另一条巷子。他生长在镇上,自然很熟悉,借个车还是很容易的。
巧儿坐稳之后,那辆红色的摩托车,箭一般地奔驶了。巧儿轻捏着他的皮茄克,张勇喊,搂紧我的腰。巧儿动了一下,冷风在耳边嗖嗖地刮过,冬天坐车就不是滋味,还没等巧儿把衣领捂好,车子就一颠一颠地到了村口,绕过大槐树,巧儿喊,停车!巧儿说,人多眼杂,不要进村了。
张勇刚张开嘴想说啥,巧儿补充道,辛苦你了,不能到家里喝杯热茶,没办法哪。
张勇说,明白。低头看了看脚,看了看简易路面。最后抬起了头,以后进城别忘了来啊。就掉过车头,一溜烟走了。
巧儿不知听见了没有,不见有反应,只是望着远去的那股尘土发楞。
进了家门,一眼看见亮亮在院墙底下晒太阳,手里拿了一本揉皱了封皮的武侠书。就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好像刚才是做了一场梦。心里又是另一番感受,这种感受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熟悉了十多年的,并非虚无缥缈,若即若离的感受。
午饭后,巧儿的情绪很好,录放机里放着李玲玉甜甜的歌儿,机子中间那朵花旋转着变幻着色彩。当初巧儿就是看上这朵花要买的,亮亮则是看上款式和牌子的。
巧儿换上了一件棕黄色的外套,往脸上涂了些增白霜,看上去白嫩了许多。又描了眉,更漂亮了。再把烫过的已长到齐肩的头发,往后梳了个小马尾,再扎上一条淡紫色的丝带,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看看,连她也奇怪,今天为啥这么爱打扮了。躺在床上继续看书的亮亮傻了眼,心里说,好家伙,年轻了几岁。嘴上却说,“巴巴噘,狗尾尾,坐到门前等女婿。”这是当地人嬉戏情窦初开的少女的一句民谣。
说着就摸着巧儿的头发,把她拉到床沿上,“咱也学学电视上的,亲热亲热。”
搂住巧儿的腰吻了一下,响声蛮大。巧儿笑了说“流氓”。
不知怎的亮亮就想起了广州的事,有个细腰女子,勾得他心里痒痒的,想感觉一下城里女人是什么味儿,却又怕公安人抓去了丢人,才没做成事实。事后,他想起了温柔体贴的巧儿,想起可爱的儿子龙龙,为自己那一时的冲动后悔了多次。
晚上,他俩人说了好一阵甜蜜蜜的话。巧儿闭上眼,不知怎的总是张勇的影子,流光溢彩的眼晴,笑容可掬的浑厚的嘴唇,棕色的皮茄克,水洗蓝牛仔裤,红色的摩托车,还有那蓬松的头发。亮亮笑着说,你今天这是怎么啦?这么兴奋。
幻影没有了,巧儿告戒自己,要忘了那个人。眼前的亮亮才是应该拥有的。
她望着夜里朦胧的房间,那些家具透着亲切的气息,朝她不断涌现。命运把她与它们连在了一起,组成了不可分割的温柔,奉献给亮亮。
耳听着亮亮那熟悉的鼾睡声,心中一再提醒自己,还是现实点好。可爱的亮亮,可爱的农民,憨厚,诚实,善良,有头脑。有这些就够了,巧儿今生还需要什么?是啊,不该追求那得不到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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