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二萌
九月的第三个星期天,太阳依旧晒的人睁不开眼睛,温度丝毫没有要下降的迹象,洒水车转了一圈又一圈,但地上的水分很快被太阳蒸干不见了。这也许就是上海吧,与众不同的城市。
房间很乱,揉皱的纸团被丢的到处都是,用过的圆珠笔也被扔在床边的地毯上,被子没有叠,乱糟糟地堆在墙角,垃圾好像已经好几天没倒了,房间里弥漫着腐烂的味道。这是尸体被发现时刑警看到的景象。
1
前不久,中国作协举办了一个征文大赛,据说奖金数额史无前例,而且获奖者还有机会做全国范围内的签售活动。这让志宏心动了。自己平常就好写个东西,文章也经常见诸报端,如果参加这个比赛,一旦获奖,不就飞黄腾达了?这且不说,自己从小就立志要当一名作家,这不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这样想着,他从官网上申请了报名表。
写点什么呢?虽然以前也写东西,但他从未像今天一样焦躁过,因为截稿日期是十月一日,而今天是九月五号,也就是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老话说,人越着急越容易办错事,对于作家而言,越着急就越构思不出好作品。志宏看着扔在地上的一团一团的稿纸,越发烦躁。他搁下笔,去厨房冲了一杯咖啡。
志宏的主业是经营一家玩具店,这是他老爸留下来的,店里出售的全部是一些老式的玩具,像什么陀螺啊,贴画啊,木头枪之类的。以前生意尚可,每天放学后总会有一群学生围过来,看这看那的。虽说只有很少几个才会掏腰包买下来,但这股子热闹劲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可自从手机进入千家万户之后,来看玩具的孩子就越来越少了。有时候甚至一整天也没有卖出过一样货。不过志宏并不担心,因为他可以多写一些稿件来贴补家用。况且自己也没有女朋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什么可犯愁的呢?
但这次的征文可确实让他犯了愁,他突然觉得自己太过于普通了,三十多岁到头来还是这幅样子,生活也乏味至极。于是志宏决定将这次征文当做人生的转折点,一定要奋力一搏!
他回到书房,又铺上新的稿纸,一笔一划工整地书写着。
下午五点没过几分钟,静安区公安局的报警电话又想了起来,报案的是一个家庭主妇,称在邻居家里发现了一具腐烂很久的尸体,孟森接到出警命令后,便立刻率队赶往了现场。
死者面部被人用火毁容,指纹也被销毁,但从大衣里掏出的驾驶证可以判断出他的身份。死者名叫李志宏,是一家玩具店的老板,今年三十四岁,没有犯罪记录。
杨兴和孟森趁着鉴定中心收集证据的当,开始走访周围的邻居。孟森敲开一扇老式防盗门,开门的是一个3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留着很长的胡子,满脸颓废的样子。
“您好,我们是静安公安局的刑警,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
“啊?刑警!”男子一怔,随即向后退了几步,“我什么都没干啊!”
“不是这样的,您的邻居被害了,我们想了解下相关的情况。”孟森笑着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他放下了警惕,“那进来说吧。”
“不了,就在这里吧,几分钟而已。”
杨兴打开笔记本,孟森询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曾经出入过李志宏的家?”
“这个啊,我不是很清楚,但他好像有一个哥哥,偶尔会过来看看吧。”
“嗯。那死者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异常倒说不上,但他这几周来都很少出门的。”
“最后一个问题,您对他的印象如何?”
“嗯……我只知道他开一家玩具店,人嘛,看起来还是比较老实的,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你也知道,现代人的邻里关系基本上都是这样,您要不说,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行,谢谢,给您添麻烦了。”孟森点头示意后,和杨兴离开了那里。
“发现尸体的那个女人怎么说?”孟森看着杨兴的脸问。因为杨兴比他早到现场,所以询问报案人的任务也就交给了他。
“也没说什么。那个女人住楼上,经过李志宏家的时候,闻到一股怪味。敲门没人应,发现门没锁,她就进去了,结果就看到了那副景象。”杨兴耸了耸肩。
“嗯。”梦生点了一支烟,顺手递给了杨兴一根,“死者除了哥哥,还有其他亲人没有?”
“在上海市内是没有了。他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有哥哥李志刚一个亲人。”
孟森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你怎么看?”
“说不定李志刚知道些什么。”杨兴吐了一个烟圈。
“找来问一问吧。”孟森用脚踩灭了还在燃烧的烟头。
尸检报告是晚上8点钟送到办公室的,孟森和杨兴正好都在。
死者是被人用细绳勒死的,死亡时间是9月10日晚上11点到凌晨一点左右,距今已有五天时间了。在死者血液中检测出超标的酒精,怀疑死前曾大量饮酒,此外还在死者的衣服上发现了另外两个人的毛发,但不知道是谁的。
“通知李志刚了吗?”孟森边看报告边问。
“嗯,他人现在在南京,明天早上坐飞机回来。”
“对于弟弟的死,他什么反应?”
“听语气好像挺震惊的,不像是装的。”
“明天来了再说吧。”孟森放下报告,收好公文包后,和杨兴一起走出了警局。
“为什么要毁容呢?”孟森撇着嘴,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
“可能是想隐瞒死者身份吧。”
“不,绝不是。能把李志宏脸用火烧毁的人,也一定会把他的随身衣物都烧掉的,至少不会把驾照留在现场。”
“那会不会是为了泄愤?”
“我觉得不像,目的不可能这么简单。”孟森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难道……”杨兴没再往下说,他有点冷,是风吹的。
李志刚是一家建筑公司的会计,乍一看五官很协调。他长得不高,但给人一种精干的感觉。也许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他两只眼睛红红的。
“您弟弟遇害了。”孟森将茶推到了李志刚的面前。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哭腔。
“您先不要激动,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孟森喝了一口茶。
“嗯,要问什么您尽管问,我都会如实回答的。”
“请问在9月10日晚上10点到凌晨一点这段时间内您在干什么?”
“啊?”他满脸疑惑,孟森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情了啊。”他用手按着太阳穴,“我应该在睡觉吧,因为那几天在出差,挺累的,所以没有熬夜。”
“当时有谁和您在一起吗?”
“您是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吗?我怎么会杀害自己的亲弟弟呢?”李志刚声音逐渐变大,情绪很是激动。
“不是这个意思,请您不要激动,我们只是例行调查。”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当时和同事在一起,我们一起出的差。”
“您同事的联系方式?”
李志刚在纸上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孟森立刻派人去落实。
“令弟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没有吧,他这人一向老实,从不惹是生非。”
“那他有没有欠了什么人的钱?”
“不可能,他很安分,生活也很节俭,也不玩什么麻将赌博之类的东西,从不欠账的。”
“您这几天没有联系过他吗?”
“这个啊,我以前经常去他家的,也就一周一次吧,但最近出差就没有去找他。”
“也没有打电话吗?”
“我们兄弟俩一般没有要紧事从不打电话的。”
“行,非常感谢您配合调查。”孟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目送李志刚走出办公室。
李志宏的尸体已经被送了回去,李志刚应该要忙一阵子了。孟生反复回想着李志刚的一言一行,不像是装的,但总有些奇怪的感觉,至于什么地方奇怪,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孟队,调查清楚了,9月10日晚上10点到第二天凌晨一点这段时间内,李志刚确实和同事待在一起。”一个刚来的小刑警报告道。
“知道了,你去忙吧。”孟森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怔怔的凝视着窗外。
2
志宏写完了最后一个字,长舒一口气后,立刻拿起了手机,他想起今天晚上还有一个酒局,对方是和自己同辈的网络作家,两个人认识也已有两年之久了,可是还从未好好的喝过一次酒呢。最近这几天的征文搞得人头昏脑胀的,现在终于写完,是该好好轻松一下了。
晚上9点左右,志宏按时赶到了约定的地点。是小吃街最靠里的一家川菜馆,老板志宏认识,是正宗的四川人。这里的饭菜分量很足,味道也十分可口,宗信应该会喜欢的。志宏这样想着,走进了预定好的包间,一边喝茶一边等人。
十几分钟后,赵宗信走进了这家川菜馆,他左右张望着,希望能来个服务员招呼自己,但由于正是晚高峰时期,因而没有人理会他。无奈之下,他只好打电话给志宏询问包厢号码,挂掉电话后,他冲着左侧第三个隔间走去。
一见宗信来了,志宏就喊服务员点菜。他叫了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和红烧肉,此外还要了几打啤酒,待宗信落座后,两人便寒暄起来。
“听说你也参加作协的那个征文大赛啦?”宗信盛了两碗米饭,递给了志宏一碗。
“谢谢。”志宏接过饭,“害,就瞎胡闹呗,得奖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几年发表的文章还少啊?”宗信喝了一口啤酒,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志宏摆了摆手。:“你就别拿话挤兑我了。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在你面前何足挂齿啊?”
“哈哈哈……哎,我能看看吗?”宗信问。
“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天读完你的文章后,觉得自己逊色不少。”志宏把手机打开,从百度云里找到了自己的文章,递给了宗信。
“哪里的话,你也不错嘛。”宗信边点烟边读文章。
酒过三巡,两个人都有点醉了。志宏看了一眼表,已经夜里10点多了。
“你明天不是要去日本吗?赶紧回家吧。”志宏提醒宗信。
“嗯,是该回家准备准备了。”
“还是当独行侠?”宗信旅游好像总是一个人。
“不然和谁呀,亲戚朋友全不在这边,大城市打拼不容易啊。”
“也对,那祝你一路顺风!”志宏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和宗信走出了饭店。
“他啊,这半个月都没见过他,听人说他遇害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还在调查呢,具体情况不方便透露。”杨兴和孟森正在走访志宏玩具店附近的店家,警方想了解更多线索。但半天下来,有价值的东西并不多,两人正打算回警局,这时,刚才询问过的那个水果店老板突然跑了出来。
“警察同志,我想起了一件事,也许对你们破案有帮助。”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嗯?”
“李志宏好像写过很多文章,还差点儿就加入了区作协呢。他最近不出门,可能是在家里写文章吧,你们可以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他露出骄傲的表情,似乎很自豪自己可以为警方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
“非常感谢您的协助。”孟森道完谢后和杨兴坐警车回到了公安局。
“他写文章的?”杨兴跟在孟森后面略带惊讶的说。
“看不出来吧?”孟森推门进了办公室,“哦,对了。把他电脑上所有的文章都拷给我,尤其是最近这半个月的,越快越好。”
“队长也要欣赏一下吗?”杨兴打趣道。
“我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我们尚未发现。”孟森点了一支烟,悠悠的说。
“孟队,办公室是禁烟的。”杨兴提醒着。
“哦,糊涂了。”孟森把还有多半截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在它周围还有很多半截的烟头,看来孟森的糊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杨兴忙完了上午的活后,就去步行街附近的面馆吃饭,他看见电视里正在报道志宏被杀的这起案子,主播的表情很浮夸,好像死的人宛如自己的骨肉至亲一般,甚至眼眶也红红的。杨兴不禁觉得可笑,吃完面后立即走了出去。
他下午没有事干,于是便四处瞎溜达,突然好像想到什么极重要的事情一样,杨兴立马飞奔起来,他要再一次回案发现场。
孟森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阅读志宏的文章,他发现志宏的最后一篇文章是为参赛而写的,好像已经提交了。他打开链接,发现是由中国作协举办的征文,条件十分严格,再一看奖金数额,孟森不由得查了下嘴,这是他半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他觉得有点可惜,志宏即便获奖,奖金他也享受不到了。突然,孟森想到了李志刚,如果获奖,那钱不就归他了吗?这使孟森对这个哥哥的怀疑更加重了。
他合上电脑,觉得有点疲惫,喝了一口水,坐在沙发上发呆。
可是李志刚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啊,他难道能在几千里外的南京杀害远在上海的弟弟吗?或是他用了什么障眼法,逃避了同事的视线回了上海?
不,这根本不可能,那难道是下毒?孟森慌忙中拉开抽屉,尸检报告就在里面。他从头看到尾,根本就没有关于中毒的描写,只是体内化学物质中,尼古丁含量很高。看来志宏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老烟民啊。
孟森合上文件夹,站在窗户旁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忆着这起案子。他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案情,但还是毫无头绪。正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
“孟队吗?有人报失踪。”
杨兴接到孟森电话的时候,正在李志宏家里。他重新审视了案发现场,由于拉上了警戒线,所以除了没有尸体外,这里的一切都和刚被发现时的场景一样。
他戴上手套,翻看着李志宏丢在地上的稿纸,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篇用于比赛的文章,上面写着“作协征文大赛”几个字,文章只完成了一半,品质也谈不上高,可能是废稿吧。杨兴摘下手套,正巧孟森打来了电话。
“失踪案?这几天是怎么了?”杨兴知道,自己这下又得加班了。
“你先过去吧,累不死你的。”
“那你呢?”杨兴心里不太乐意,孟森又让自己打头阵。
“我十分钟后到。”
杨兴知道孟森是不会来的。他问清地址,立马打车赶了过去,报案人住在静安西北部的住宅区,看样子也已经快60岁了。杨欣实在不好意思进屋叨扰,但这事一句两句又说不清楚,换鞋进屋后,老人给杨兴倒了一杯茶,随即坐在了对面的竹椅上。杨兴这时才仔细的观察了他。老人虽然年纪很大,但脸色却很好,身体也壮实,只是腿脚有些不便,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不去公安局报案的原因吧。
“请您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吧,尽量详细一点。”
“是这样的警察同志,我要找的人叫赵宗信,他是我战友的儿子,我们已经有五六天没联系了。”
“那您怎么知道他是失踪了呢?或许是出差什么的。”
“我最了解这小子了,连个工作都没有出哪门子的差呀!”老人咳嗽了几声,继续说,“不过他倒是经常去世界各地旅游,但每隔两天都会给我打电话啊,这都五六天了,连个短信都没有。”
“您去他家里找过吗?”
“怎么没有啊?我还有他家门钥匙呢。我昨天下午过去,门口的报纸都堆成小山了,房子里连半个人也没有,东西都摆的整整齐齐的。”
“嗯……您觉得他会去哪里呢?”杨兴一边记录一边说。
“这我哪知道啊!”老人急得满头大汗,“这孩子打小爹就没了,越战战死了。他爹临死前托我照顾好她们娘俩,这万一要出个什么事,我怎么跟他爹交代啊。”
“您先别着急。您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吗?”
“这……”老人略微思考了一下,“哦!他最近在忙一个什么征文,好像是中国作协办的,这孩子可用心了……”
杨兴心里一震,因为据他所知,李志宏也参加了这次征文。
“警察同志,你可一定帮我找到这孩子啊,要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杨兴环视着这个屋子,电视柜上摆了一枚军功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查清楚的!”他收好笔记本决定通知孟队。
3
“这么多?”李志刚差点跳了起来,志宏刚才说的那个数字,可能自己奋斗半辈子也赚不到。
“所以我才要努力写呀!”志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天哪,那你不就发了?”
“也不只是因为钱,我从小就想当个作家,这下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努力不能白费啊。”
“嗯……有把握吗?”志刚不想打击弟弟,但也害怕他抱那么大希望,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会受不了的。
“我不知道,目前只写了一半,不过今天下午和其他参赛者交流了一下,觉得还不错。”
“那就好。”志刚点了点头,仿佛弟弟已经成功了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对了哥,你银行卡号码给我写一下。”志宏说着,拿出了纸和笔。
“干什么?”
“我银行卡丢了,补办太麻烦。组委到时候会把钱打到卡上,我想用你的比较方便。”
“哦,也行,你放心,钱放哥这儿没问题。”李志刚想也没想,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卡号。
“我当然相信你呀,咱俩亲兄弟嘛!”志宏起身往门口走,志刚把他往外送了送。
过几天就交稿子了吧,努力一下就会成功的。志宏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他这几天太劳累了,一心扑在文章上,连玩具店也不去了,整天都在构思和创作,常常熬夜到凌晨。如果自己这样努力还不成功,那让人怎么接受呢?他迈开了步子,往家走去。
“赵宗信?”孟森琢磨着这个名字,好像它有什么魔力似的。
“你认识?”杨兴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到。”
“哦?”
孟森揉了揉太阳穴,他额头上渗出了汗水,转而走向空调,把冷风又调大了一点。
“秋天都要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热?”杨兴关上了办公室的窗户。
“我想起来了,赵宗信和李志宏好像合写过一篇文章。”
“什么?!”杨兴顿时来了兴趣,跟着孟森一起走到了电脑旁。
“你看!”孟森指着显示屏上的文档目录,有一项作者的备注是“宗信和志宏”。
“有意思,这两个人居然认识?”杨兴低着头,用脚蹭着地毯,“而且几乎就在李志宏遇害的当天,赵宗信就失踪了。”
“难道凶手是赵宗信?”孟森这会儿又觉得冷了,起身关了空调。
“杀了李志宏对他有什么好处?”孟森停了一会儿继续问。
“我听老人说,赵宗信也参加了作协的征文,会不会是因为他嫉妒李志宏文章写得比他好,想除掉一个竞争对手?”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赵宗信的文章至今还没有提交,这不可疑吗?再说了,他杀死李志宏的时候,李的文章已经提交了,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孟森叹了口气,准备掏烟又怕被杨兴再说自己,只好把手放回了桌子上。
“那有没有可能是两个人发生了争执,赵宗信刚好喝了酒,就把李志宏杀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嫌疑很大。”孟森穿上警服,准备和杨兴一起去赵宗信家看一看。
两个人到达赵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了,杨兴用老人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戴好手套后,他们开始搜查这个屋子。
杨兴负责的是卧室和卫生间,他小心翼翼的拉开抽屉,翻看着赵宗信所有的文字。他不由得发出阵阵感叹,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人肯定不简单。他聚精会神的看着,突然闻到了一股烟味,他以为是孟森又忍不住了,但再一闻,觉得这不像刚点燃的烟草味儿,而是很久之前的那种。啊,是稿纸上的,杨兴把鼻子凑近稿纸,果然闻到了一股烟味,看样子这个赵宗信抽烟很厉害呀。转念一想也对,作家嘛,几乎都需要烟酒来刺激灵感的。
杨兴继续翻看着那些文章,但收获并不多,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篇征文稿吸引他的目光,这是给中国作协写的,老人说的那个比赛应该就是它吧。杨兴把稿子折了起来,揣进了口袋里。
孟森搜查客厅和厨房,他发现这个赵宗信生活很自律,东西也都码得整整齐齐。沙发上放着几个靠枕,电视柜旁边是70公分左右的小水族箱。里面的鱼因为几天没有吃东西,已经死了不少。孟森从橱壁橱里找来了饲料,往水里撒了一些,就在这时,杨兴从里屋走了出来。
“有什么发现吗?”孟森弯着腰边看鱼边说。
“喏,只有这篇稿子。”说着,杨兴把刚揣进口袋的文章拿给了孟森看。
“嚯,这什么玩意儿呀。”
“烟啊,他一定是边抽烟边写的稿子。”
“这么重,他是抽了多少啊?”孟森翻看了几页,突然收起了稿纸,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你去干嘛?”杨兴跟在他后面。
“马上把李志刚叫到警局来,我发现问题的所在了。”孟森边挥手拦车边向杨兴吼着。
“是!”
孟森坐在李志刚的对面,杨兴则坐在他们两人侧面。
“很抱歉又要麻烦您,不过我们这次真的有几件事想请教一下。”孟森示意杨兴打开录音笔,做好记录。
“您尽管问。”李志刚比第一次来的时候憔悴了不少,眼窝也陷了下去,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结果。
“嗯,对于令弟的死亡,你有什么看法?”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怎么会被杀了呢?如果您是问我怀疑谁是凶手的话,那我可真的不知道了。”
“这样啊,那你认识赵宗信吗?”孟森仔细观察着李志刚,他的双瞳收缩了一下,这是慌张时候的表现。
“嗯,好像听说过,他是我弟弟的一个朋友。”
“您觉得他有没有嫌疑?”
“这我说不上来,因为我也不太了解他,就是这样。”他顿了一下,“你们为什么会想到他?”
“因为他最近失踪了。”孟森带着微笑。
“那真是太糟了。”
“顺便问一句,令弟抽烟吗?”
“啊?”他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哦,事实上他从不抽烟,他还很讨厌别人抽烟。”
孟森和杨兴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点了点头。
“告诉我们实情吧,死的人根本不是李志宏。”孟森盯着李志刚,眼神冷峻。
李志刚身体微微颤抖,手心里渗出了冷汗,他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
“不说?那我替你说吧,李志宏还活着,死的人是赵宗信!”孟森用一种严厉的语气说着,“一开始我还奇怪,为什么凶手要把李志宏的尸体进行毁容,甚至连指纹都要销毁,当我看到尸检报告上的尼古丁含量时,就开始怀疑,为什么体内尼古丁含量那么多,李志宏家里却连一根烟头也没有。直到我闻见赵宗信稿纸上的烟草味时才明白,那个死在李志宏书房里的人,就是赵宗信!”
李志刚瘫在沙发上,他仿佛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张着嘴连声喘气,过了片刻,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重新坐正了起来,用深邃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两位刑警,一字一顿的说。
“我杀了他,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凶手。”
孟森先点了点头,随即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问:“李志宏在哪里?”
“这跟他没关系,是我一个人干的。”
“嗯?”孟森喝了一口茶,示意他往下说。
“是我见钱眼开,我听说这次作协征文的奖金数额巨大,但要求也严格,弟弟的文章根本不可能获奖,于是我就杀了赵宗信,他的文章我看过,相比于弟弟,他十有八九能得奖。我把他的脸毁掉,除去指纹。因为体型和志宏差不多,我就干脆把它伪装成弟弟,最后我让志宏拿着他的文章去投稿……都是我的错……”李志刚话刚说完,就埋头痛哭起来。
“想不到你这当哥哥的这么有责任心,到现在还在替弟弟顶罪。”孟森这时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凶手就是李志宏,你不要再掩饰了。”
4
“哎呀,我钥匙呢?”赵宗信一摸口袋,发现钥匙不见了。
“你该不会是丢了吧。”李志宏搀扶着赵忠信,实际上他自己也有点醉了。
“啊!会不会落饭店里了?”宗信拍了一下脑门。
“可现在人家也早下班了。”志宏劝宗信再找一找,但还是没有找到。
“要不住我家吧,明天再去取也不迟。”志鸿不由分说,拉着宗信就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志宏的家在郊区,人很少,但据说不久就要拆迁了,每个人都能分到很多钱。志宏琢磨着到时候在市区分期买一套二居室的房子,这样也方便自己写作,毕竟几乎每周都会有那么一两次活动,住的远了就要早出发很久,这对于志宏这样懒的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
正想着,公寓楼就出现在了眼前,志宏扶着宗信上楼,他家住三楼,也不算太高。
打开房门,两个人走了进去,志宏把宗信放在沙发上,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老式钟表,已经11点多了。
他走进卧室,给赵宗信铺了床,又切了一点水果,两个人边吃边聊。
“明天几点的飞机?”志宏咬了一口苹果。
“下午3点,来得及收拾。”
“那就好,哎对了,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嗯?”
志宏把宗信的尸体搬到了书房,他拿来自己刚晾干的衣服给宗信换上,又拿塑料袋把宗信的头套住,用锤子把脸砸花,又用打火机烧掉了手上和脚上的指纹。最后,他把自己的驾照放在了尸体上衣口袋里。环视着一切,志宏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他杀人了,不过他不后悔,这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成为作家。他用邮箱把宗信的稿件寄给了组委会,当然,以李志宏的名义。
他用纸袋装上宗信用过的牙签,咬过的苹果,以及宗信用手碰过的所有东西。如果警察在现场发现有两个不同的指纹,那将对自己十分不利。
他做这事哥哥不知道,他也不想连累哥哥,当得知李志刚这几天出差时,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杀掉赵宗信,把钱留给哥哥,至于自己,只要能获奖,名字能够登上作协的名单就够了。
再见,上海;再见,哥哥;再见,赵宗信;再见,我自己。
“不!你胡说八道!”李志刚几乎是用吼的,“我弟弟怎么可能杀人,你不说清楚,跟你没完!”
“你还不承认吗?让我调你的通话记录吗?李志宏肯定给你打过电话,我们只要跟踪他的信号,就可以抓捕他。”孟森也站了起来,他必须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不,不是这样的。”李志刚声音小了许多,像在自言自语。
这时,杨兴用笔磕了一下桌子,说:“好,那你跟我来,我给你想要的证据。”
他们三个人驱车来到了志宏的玩具店,门已经被强行拆开了,外面站着三四个刑警,杨兴带着志刚走进了店内。
“这是什么?”杨兴拿起一样摆在柜台上的玩具。
“陀螺啊。”李志刚脱口而出。
“你只说对了一半,这是一个老式陀螺靠鞭绳抽打才能转动起来。”杨兴边说边从旁边的货架上取了一根绳线,很长也很细,但是为了增加摩擦,表面做得非常粗糙,“勒死赵宗信的,就是这种鞭绳。”
“就凭这个?”李志刚露出一脸不屑。
“事实上,全静安只有你弟弟的玩具店卖这种陀螺,其他地方要么不卖,要么卖电动的那种,你觉得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这能说明什么?万一凶手是从别处买来的呢?黄埔区也没有吗?浦东也没有吗?”李志刚质疑道。
“刚才给你看的那个陀螺少一根鞭绳,而我在你弟弟的书房里找到了它。”说着,杨兴吩咐一旁的刑警把证物袋拿来,里面就装着那根绳子。
李志刚咬着嘴唇,手抖个不停,他紧张到了极点,但他还是决定再搏一次:“一模一样的绳子肯定是有的。”
“李志刚,不要再胡搅蛮缠了!你非要我出示DNA鉴定来证明鞭子上的皮屑属于赵宗信才肯死心吗?而且,在你弟弟的房间内,我们也发现了赵宗信的头发。”孟森这时忍不住了,睁大眼睛瞪着李志刚,那表情好像是要吃掉他一样。
杨兴和另外一个刑警押着李志刚上了警车,孟森这时已经在申请抓捕李志宏了。
实际上李志宏这几天一直在无锡老家呆着,他一直在等待评选结果。如果一旦获奖,他就会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不只是为了解脱,还有赎罪。
当警察突破他家大门时,李志宏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结束。自己为之奋斗,甚至不惜杀人来实现的理想,现在变成了泡沫,被阳光照裂,终于一个也不剩。
我怎么可能做错呢?他这样想着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端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农药,一饮而尽。
“你看这是什么?”志宏从卧室里取出一根细长的绳鞭,他双手微微颤抖,但语气尽量显出平静。
“这是?”赵宗信醉醺醺的,吐字也很模糊。
“陀螺绳啊!”
“拿这个干什么?”
李志宏走出了单元门,经过垃圾站时,他把那个纸袋子扔了。随后又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烧掉了赵宗信的衣服,也顺手将从酒桌上偷来的钥匙丢进了林子里。
他回想起刚才的一幕,绳子越勒越紧,越勒越紧,连同赵宗信的脖子,自己的理想也被勒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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