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期:浮生若梦(1)
我双眼微闭,静静坐在船上。听着悠扬的笛声,那笛声,有浅浅的哀婉,低低的缠绵,深深的压抑,似乎是哭泣时的哽咽,是少女的悲痛不已却压抑着不出声。这是故人旧。我听过一个女子吹过,她吹的比这个更哀婉动听,她站在梨树下,微风轻轻的吹着,雪白的梨花花瓣慢慢地在空中凌舞,飘落。落在她的肩上。时间再那一刻凝住,我的心漫起一丝苦涩,蔓延到五脏六腑。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凌然哥哥。故人旧,故人旧,故人都不在了。
船到岸后,我缓缓的出了船。迎面看着却是一个男子,他身体颀长,身着月华白衣,面容冷峻,眼睛犹如一把利剑闪着寒光,脸上刻满了沧桑,是岁月镌刻下的痕迹。他朝我拱手。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与稳重的气息,还有淡淡的严肃。
“慕容姑娘,在下怀双,等待姑娘多时。”
“不敢当,久仰怀将军大名,不知将军等待小女子有何事?”
“慕容姑娘,可否到府中一坐?在下与你细谈。”
“好。”
我跟随着将军到府中,将军府中的布置与我想像的不一样,我以为将军府中应该是严肃庄严威武之气。却没想到,四处都种满了梨花,一片雪白的海洋。梨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清风微微吹过,梨花落在怀将军的肩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笑。他的眼睛里满是柔情。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温柔的将军。雪白的梨花很美,美到一种凄凉,凄神寒骨,悄怆幽邃。
怀将军为我递上桂花糕。我接过桂花糕,入嘴中,丝丝滑滑的柔润,口感极好,桂花的香气袭上来,淡淡清香蔓延至口中。
“早闻慕容姑娘爱吃桂花糕,在下特意集洛阳最好的桂花糕,准备好给姑娘,不知慕容姑娘可否满意?”他的声音清澈爽朗,却没有将军的威严。
“满意,这是慕容吃过最好吃的桂花糕。不知将军所为何事?”
“在下想求一件东西,故人镜。”
“你可知用后后果?”我满脸震惊地说道。
“怀双知,但怀双想试一下。”
“你是大将军,不能误用比镜。你若有三长两短,这外境入侵何人来抵挡?这繁华的盛世谁来保?请将军三思。”
“实不相瞒,在下身中剧毒,已无多日,陛下已批准怀双辞官归隐。这盛世,我已委托给我徒弟了。” 他说的时候一脸淡然,置生死于外。
“好吧。”
“怀双愿用家传之宝做交换。”
“不必了,我只想要你那笛子。”
他面露难色,嘴慢慢的张开,慢慢说。
“这笛子,是倾雪赠给我的。她走了。”
“那我要刚才桂花糕的方子,回去让南宫轩做给我吃。”
“好。” 他露出浅浅微笑。
故人镜,站在镜子前可看到你的故人,穿越到那个时期,似一场故梦,在梦中遇见你想见的故人,在虚拟的时光中做你想做的事。梦初醒,就没有了。若用故人镜,轻则减少十年寿命,重则中剧毒身亡。
他站在镜子前,入了梦境。他被妹妹应拉着去看玉簪。洛阳城里有一家做手工的,他是瞎子,手却极巧,做出来的玉簪比宫廷里进贡的还要好看。玉润光泽,每个玉簪上都有一朵梨花,姿态万千,却独有一种风韵。他卖玉簪只卖有缘人,千金难求。
妹妹看中一支玉簪,玉簪上面刻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梨花,栩栩如生,戴在发上不仔细看真以为是一朵梨花。他想花重金买下那个簪子给妹妹。
“这簪子真好看,我要了。” 他抬头一看,是个女子。她略施粉黛,却清新脱俗。眉如黛山,眼睛如一湍素泉,幽深而又清澈。她欢快的拿起了簪子,在头发上试带一下,玉簪在她头上真好看,显得活泼可爱又灵动。
“姑娘,这是在下先看的簪子,应该先来后到。”
“本姑娘喜欢,就是我的了。”
“你……”
“姑娘是有缘人,姑娘拿去吧。我可以为你的小妹打造另外一个簪子。”手工匠慢慢地说着。声音如此平静却又清澈。
她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灿烂而明媚。她开心的拿着簪子转身离去。
“哥,我们走吧。不要那簪子了。”
“好。”
看些妹妹伤心落魄的样子,他的眉头紧皱。他让妹妹去喝茶,自己一人转身离去。他急忙地追上那姑娘。还好姑娘走路走的慢,他很快就追上了。
“姑娘,可否借步?”
“有话快说,本小姐要去吃好吃的了。”
“在下想买下那簪子。”
“为什么?你说给就给。这是本姑娘喜欢的东西,本姑娘从小到大都没有让过。” 她挑了挑眉,眼睛瞪的圆圆的,嘴巴也撇了撇。
“舍妹要出嫁了,我想给她做嫁妆,她很喜欢这个簪子。”
“别磨叽了,不就是一个簪子,本姑娘多的是,给你。”
“在下愿答谢姑娘。”
“饿死了,本姑娘要吃好吃的,你带我去吃洛阳最好吃的。”
他带着她去洛阳的满鲜楼,她点了许多肉。他第一看见一个姑娘这么能吃,他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着,望着一摞空的盘子,她还继续吃。
“姑娘,你慢点吃,别噎着。”
“还要吗?”
“你别急,你想吃的话我明天在带你来。”
“真的?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她的头微微抬起来,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是怀双。”
“我是倾雪。”
约好地点之后,她便回家了。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真是有趣的小姑娘。与身边的大家闺秀比起来,倾雪显得清新脱俗而又可爱。
他带着她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卖东西的吆喝声。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笑得很甜,露出一口小白牙。他的心忽然就像是漏了两拍,停止了心跳。她喜欢小玩偶,有小书童,小动物,小女孩。她都嚷嚷让他买下来,买了一大堆。她看着小女孩吃冰糖葫芦 ,嚷嚷着也要吃。街道上有卖艺的,她会傻乎乎的鼓掌,然后开心的大笑。听着说书人说动听的故事,她的眼泪会簌簌流下来。她喜欢鬼脸,他也买了。走遍了洛阳城所有的商店。她的脸上一直都是大大的笑容。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他不严肃了,喜欢和她一样哈哈大笑。他也会闲下时光,慢慢的喝一杯她泡的茶,与她一起读一本泛黄的书卷,听她弹一曲故人旧,品一品她做的菜。她吹得故人旧真好听,天籁之音。她跳的舞也好看,比洛阳的花魁跳的还好看。
他陪她一起看星星,浩瀚星辰,辰星璀璨。他轻轻地饮着酒,淡淡的笑。他的眼中只有她。倾雪倾雪。一生得你一人已足矣。
“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星吗,倾雪?”他楠楠的说道。
“我只羡牛郎织女星。”
“一年只见一次面,爱过以足矣。”
“我可不愿,我宁愿不爱他,一年只见一次,还不如痛痛快快得离去。”
萤火虫在空中慢慢飞舞,闪着绿绿的光,忽隐忽现,轻盈。似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划过天际,慢慢发光,消失在视线中。皎洁的月光温柔洒向大地,树影疏松,如积水空明。他望着她,眼睛忽然温柔起来。
不知不觉,半年也就这样过了。他们一起度过半年的闲暇日光,那个时候微风正好,太平盛世,那也是他们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倾雪慢慢来到河堤旁,她看见河面上轻轻的漂浮着船灯,微风吹来,在河面上轻轻地荡漾,一片火红火红的,霎时成红色的海洋,眼前的灯慢慢伸升到天空中,漂浮着。如梦如幻,宛如仙境。
倾雪没等到怀双的到来,等到的却是父亲的及回令,望着河面,微风渐吹,船灯里的火焰忽明忽暗,渐渐熄灭。犹如倾雪与怀双一样,在这浮沉里挣扎,乱世中生存。
南匈奴归复东汉后,北匈奴的势力大大的减弱。南匈奴与北匈奴大战,北匈奴传来阵阵衰败的消息。公元73年,东汉王朝攻打北匈奴,领队的是怀双。北匈奴大败,很多子民投降。
北匈奴假装议和,怀双坐在求和宴上,他的眼神满是震惊,随之又淡淡遮掩住。他失约后,找遍整个洛阳城,去唯独没有找到她,他想向她解释那晚为何失约,待北匈奴大败后,他辞官归隐,与倾雪在南山下种大片大片的梨花。
眼前的少女沉着冷静,大方得体,从容的向他敬酒,她消瘦了,眼神中已没当初的那般喜翼,取而代之是满满的愤怒。是啊,多少匈奴人死在他手中,他是汉朝大将军,戎马一生,保卫汉朝边境安宁。她却是匈奴的居次。在家国仇恨,战争中,他们的爱情微不足道,渺若尘埃。
他要肩负重任,他一辈子最骄傲的事便是驰骋沙场,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也是驰骋沙场。要亲手灭掉自己所爱之人之国。他终极一生,都得不到她的原谅了。
“为何我们要是仇人?”
“倾雪,我怀双从来没后悔过爱过你。”
“不可能了。” 她往后退了退,她的眼泪簌簌而下,为何为何自己最爱的人是怀双,为何他是那个杀死兄长的将军。为何?她仰天大笑,她是居次,身上流淌着单于的血。她不能爱。
公元89年,匈奴大败。倾雪望着梨花一片一片的落下,宫城内一片刀光血影,小宫女想带倾雪逃跑。可她又能往那去了?北匈奴都沦陷了,她是居次,不能逃。她给小宫女一封信,让她给怀双将军。她执手饮一杯酒,笑了笑,闭目而去。她的眼前浮现出她与怀双一起吹故人旧的场景,梨花慢慢的飘落,她的青丝散了散,怀双温柔着把青丝挽起,眼睛里满是宠溺。
公元91年,北匈奴灭亡。
怀双中了剧毒,是部队里奸细所致。倾雪的信里只有四个字。慕容姑娘。他便找到我。他故人镜里出来,眼神暗淡无光,努力笑了笑。却是凄凉惨淡。他的剧毒好了,故人镜一物克一物,两毒相抵。
他最遗憾的是不知倾雪骨灰所在,我慢慢写下梨花树。递给他一封信,是我遇见倾雪时她给我的。他看后仰天大笑,泪却流了下来。
他在南山下,种了大片大片的梨花,洒了倾雪的骨灰。他要陪着倾雪看着人间的梨花。他爱的那个姑娘,一定会很开心。他的故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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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消去,
故人镜中,
情怨无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