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毽子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3期“变”专题活动。】

在老家小卧室的抽屉里，静静躺着一支鸡毛毽子，它是我打扫卫生时偶然发现的。

这是一支老式的鸡毛毽子，当初鲜艳的鸡毛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有些褪色，鸡毛底部是一块硬币，用布紧紧包着，那布都有些变薄了。没来由的，想起我的表妹小娜。她是我的小表妹，也是我童年时最亲密的小伙伴。我们常常在姑妈家的小院里玩跳皮筋、踢毽子。小院子里纷飞出来的欢笑声是我童年为数不多的亮色。

我表姑妈在我们当地是有名的贤惠人，为姑父育有一儿一女，勤勤恳恳操持家务，把小家操持得温馨有序，一家人虽不富裕，却过得有滋有味的。姑妈的手很巧，我们的毽子都是出自姑妈的巧手。一个个五彩绚烂的鸡毛毽子印着小姑娘们开心的笑颜，更鲜艳了。

姑妈的大儿子在学习上没有什么天赋，也不大尽心学，初中还没上完就早早辍学。他在街边盘了个卖杂货的小店，卖些板凳桌子擀面杖之类的家居杂物，后来，娶进门一位精明又能干的媳妇儿。

虽然家庭不富裕，但姑妈疼爱女儿，她不顾丈夫和儿子的反对，坚持让女儿读书。小娜在我们那最好的私立初中上学，成绩比我好，考一所还不错的高中没有问题。我们那时在不同的初中上学，却相约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高中，再考上一所好大学，跳出农门，去大城市扎稳脚跟。

至于姑父，怎么说呢？说他勤快吧，那时我们几家合伙搞了几台收割机，姑父成天混在那；说他不着调吧，家里的家务活从来不插一个手指头，回家后就喝着小酒、就着小菜，怡然自得地看着姑姑忙来忙去，姑姑也不怎么抱怨他。

温馨平静的日子如流水般轻巧划过，泛不起一丝涟漪。只可惜，命运无常，命运的一颗石子投入生命长河中，就激起巨浪，轻易改变了裹挟在其中的人的命运走向。

我初中时住校，整日忙于学习，昏天黑地的，半个月才回家一天半。某次回家，在饭桌上听父母提起，表姑妈因为心脏病猝然离世。时隔多年。我忘了当时我的表情、动作是什么样的，只记得我下一刻就追问妈妈：“小娜在哪呢，怎么样了？”“只听说被她爸爸接回家了，不知道后面怎么安排。”

我心疼小娜成为了没妈的孩子，不知道她现在多么难受。我记得我去找过她几次，但忘了为什么都没有见到她，以后，我渐渐有了更大的世界，也再没进入过那个小院，也没有再踢过鸡毛毽子。

再后来，关于小娜的消息会在我回家时经意或不经意间传来。

听说，小娜休学了，她并不想从学校离开，但是她的爸爸和哥哥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坚决让她退学。

听说，两三年后，小娜刚满十八岁时，父兄就做主把嫁给离家很远的地方，丈夫大她十几岁，家里的条件也不好。她嫂子在这桩婚事里出了很多力。

听说，小娜后来生了两个男孩，但她的丈夫总是打她。小娜为此回过几次娘家，但没过多久又自己带着孩子回“家”了。

听说，小娜后来离婚了，带了两个男孩回娘家，但哥嫂不太愿意让她回家住，姑父的态度也晦暗不明。

听说，小娜后来带着孩子远走他乡打工。

我彻底失去了她的音讯。

那个励志好好学习的小姑娘，如今像浮萍一样，不知道漂泊在哪里，不知道她在忙着生活的时候还记不记得童年时的梦想，记不记得那支鸡毛毽子，记不记得小院里的笑声。

命运无常，生活易变。大的变故总是轻易把人的命运改变本来的轨道、推向远方。我一直想，如果姑妈没有猝然离世，小娜是不是已经在妈妈的庇护下大学毕业，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共度平静又幸福的生活，从此三餐四季、平安喜乐。当年，我们一起玩的三个小姑娘，后来都成了没妈的孩子，我们的人生之路因为变故有了不同的走向。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一点一点小的变故叠加起来也如一只无形的手，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人可以不认命，可以奋起反抗，有时有用，有时无用。

如今，再看到这支已褪色的鸡毛毽子，徒留一声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