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

01

今夜无风，无月，无星，寂静无声。

这是一片荒原，距离上京不过十几里的路程。两道身影就矗立在这漆黑的夜里，双方相对而立，目光直视前方，衣袖无风而动。

“老秃驴，当年可是你于上京阻我师父离去，而致师父被一众大内高手围攻致死”，说话之人正对上京的方向，语气中带有一抹悲伤，更有一腔怒意，听声音年龄不大，只是夜太黑，只能勉强辨识这人身着一身紫色道袍，原来是个年轻道人。

对面一人自然是背对上京，头上锃亮，下巴处白色长须至胸前，红披袈裟在这夜色里更显明亮，“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正是，贫僧认罪”，听声调年岁已然花甲有余，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年轻道人深吸一口气，“好，既如此，我陆无念便要取你之命替师报仇”，说罢伸手拔剑直奔对面而去。

对面老僧不知怎的却只是躲闪格挡，从不进攻，而陆无念可不在意这些，一剑快似一剑，招招直奔要害，眼见剑法不能奏效，竟又用另一只手运起八卦掌，剑掌合击，老僧处境顿时危险不已。

终于陆无念穿掌拍在老僧胸膛，直接将老僧轰的连退几步，站立不稳，陆无念抓准机会，一个箭步上去同时长剑直刺，直奔老僧咽喉袭击，眼看这老僧性命就要不保。

突然一只手从侧面伸出，只见这只手双指探出点在剑身处，陆无念手腕处只觉一股劲气传来，随即长剑一偏，终是落空。

西面来了一人，身着灰衣，手指甚是纤细，开口之时声音又显尖锐，陆无念看见来人不由得惊呼，“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怕是空见大师都要死在你的手上了”，说着话这紫衣人还叹了一口气。

那空见师傅看到此人亦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林施主，老和尚在二十年就应该与无尘道长同去了，林施主何必多次一举呢”。

林风晚听此言强忍心中不适，“今日，该是说出这真相的时候了，大师背负这骂名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江湖里已经有人不记得或者从未了解过事实了”，说这话还看了一眼陆无念。

陆无念皱着眉头不语，静静听着林风晚的诉说。除却眼前之人，无论是谁怕是都拦不下陆无念的决心。这世上，陆无念最是感恩的两个人，一个是收养自己的师傅，一个就是在师傅离去后教养自己的先生。

02

三十年前，大周高武皇帝在上一个王朝崩碎之时逐鹿群雄，最终定鼎天下。在这场征战中，高武皇帝灭掉了许多江湖道统，上个王朝的皇室宗亲也糟屠戮，而陆无念的师傅无尘正是没落王朝某位王爷的后人，而空见大师当时与无尘虽有佛道之分，却也是至交，林风晚则是王府的门客，与无尘关系也很亲密。

无尘对高武帝的灭族之时恨之入骨，提剑便去了上京，第一次连宫门都没进得去便被空见打晕拉了回来，后听从空见与林风晚的劝告，带着刚刚七八岁的无念，于小青山八年练剑修道，剑法大成，道心却始终不稳，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仇恨，于是将无念托给了当年的林风晚，自己下山前往上京。

空见和尚这次没说一句话，随之前往上京。正值上京举行天下武会。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那一日皇宫大乱，火光冲天，随即剑光闪烁、一阵巨响之后，两道身影奔掠而出，再之后宫内无数高手追出。

高武帝身边高手如云，加之其本身武艺超群，岂是那么好杀的。饶是几番谋划，江湖多位友人相助，无尘也只是刺中一剑，不致要害。

只是为这一剑便耗尽了无尘的气力，借着空见赠与的补气丸才有机会出得皇城，但是也绝无可能生还，无尘自己倒也无所谓，可他不忍看着好友丧命，也不忍那些仗义相助的侠士受牵连，于是他让空见假意与自己争斗，只期待自己死后，空见可以这份功劳保全自身，更能护住那些侠士。

这是无尘早就想好的，他知道自己的必死之局，他只期望自己能在死之前毙掉高武帝，因此这场刺杀中，他始终没让空见露脸，尽量只让空见放火制造动乱，而后他寻机出手。他

他低估了高武帝自身的实力，也没有想到高武帝对江湖的强硬态度。那场刺杀之后，空见成为首功之人，佛门大兴，只是高武帝借此打压江湖各大势力，那些侠士无一生还。

空见那时是想过再度刺杀的，可他怕了，他怕高武帝将兵锋对准佛门，他也怕林风晚说的事情成真。

林风晚对他说，天下刚刚一统，百废待兴，而四方蛮夷皆跃跃欲试，只怕高武帝一死，天下再乱，民不聊生。

空见曾问为什么不阻拦无尘？林风晚说无尘道心已毁，从他的王族被灭之时便已不能回头，国仇家恨最是不能放下，于是他选择了以最无畏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03

“也许无尘都知道,只是他不能放下，他也放不下，所以他给弟子取名无念，无念过往，无念对错，无念成败。”这是今夜林风晚对陆无念说的最后一句话。

陆无念听完不知道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他曾痛恨了二十年的空见和尚竟背负了这么多，他的心中充满悔恨与自责。

他问林风晚，“先生，为何不早些与我说明真相呢，为何不讲这真相说出来，洗脱大师的污名呢”

林风晚苦笑一声，“无念啊，这世上有些真相是不能说的，有些假的就是真的”，接着他拍了拍空见的肩膀，似乎是安慰，“这样的真相说出来，佛门就真的成了高武帝的眼中刺，而于你，如果不是恨这位空见大师，你会那样勤奋练剑吗，小小的你敢于直面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吗”

无念沉默片刻，起身朝空见大师深鞠一躬而后说道，“大师，无念之前甚是无礼，大师莫怪，我师徒欠大师良多，来日必生死以还。”

又面向上京方向说道，“无论面对谁，哪怕是九五之尊，亦要敢于拔剑，这是先生教我的，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仇亦不共戴天，虽为天下不可绝杀高武皇帝，但也要刺出一剑讨个公道。”

说罢，陆无念朝二人再拜，“此入皇城，只为公道，只要公道，如若不从，唯，一剑而已。”

那青年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奔上京而去，身影逐渐缩小......

林晚风轻轻一笑，“无尘，你的徒弟可比你当年强多了”，转头看向空见，“大师，机会来了，敢同行否。”

空见并未说话，只诵了一声佛号。

04

新一届的天下武会再次举办，这次的大会有一年轻道人力败群雄，取得武会第一，听道人自称无念。

听闻高武皇帝与这年轻道士于金銮殿论道，殿外空降一僧一儒，阻却了所有人的视线，有大内高手想突破二人阻拦，却不是敌手，又未得帝令，无人敢于强闯。

不知论道结果，人们只知道那道士飘然离去，高武皇帝手中握着两截断掉的木剑，随即传出一道谕旨，敕封无尘道长为道门大真人，小青山道门并列五大道门。

高武帝派人寻找前朝剩余的遗孤，加封昌顺王，寓意昌平顺服。为当年争霸天下遭受屠戮的人举行超度，由国师空见大师主持。

高武皇帝又觉年事已高，不便再操心劳累国事，于是平日最温和仁义的太子走上帝位，新帝更多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与民多利。对江湖更是放松了压制，于是这江湖便稍微有了些生机，武会不再受于皇权眼底，更多举办在了武学盛行之地。

......

小青山道门今日异常热闹，平日门外几里不见人烟，今日却人满为患，听说小青山道门对外收徒了，二代青山真人就是那大周天下武会的魁首，大周武林明面上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