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方
牛大、牛二是两兄弟,双胞胎,看模样,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要仔细一了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牛大打小就爱念书,从小学念到大学再念到研究生,气儿都没缓一口。牛二从小痞得要命,上树掏雀灌黄鼠偷鸡摸狗调皮捣蛋的事儿门门精,可就一样:不爱上学。小学一年级他一口气念了三年,二年级读了两年,好容易熬到了三年级,牛二却死活不上套了。牛爸牛妈就叫来两兄弟,昏黄的油灯下,牛爸牛妈问牛二:“你真的不上学了?”牛二说:“不上就不上了,这还有真的假的!”牛妈看着精瘦精瘦的小儿子牛二的黑脸,说:“娃呀,不上学可就要戳一辈子牛屁股哩!”牛二脖子一梗,说:“戳就戳么,我又不是没戳过牛屁股?”
五年级高材生牛大在一旁用很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弟弟牛二。
牛家兄弟注定了要跟牛有缘。牛大上完中学,考上了大学,大学上的是农大,畜牧学院,学养牛。牛二上完小学二年级,回家是放牛,后来就是牵牛、拉牛、吆牛。再后来国家的政策变了,牛不再是农民的宝贝,而成了城里人的盘中美味,牛二就专门杀牛,办了一个屠宰场,杀牛无数。起初,牛妈劝他说:“娃呀,杀牛要遭罪的!”牛二说:“遭罪就遭罪,怕啥?”牛妈一听这话,知道小儿子是铁了心要杀牛一辈子,也就不再劝了。
牛大读完大学,本可以分个好工作,可他意犹未尽,又读了研究生,专门研究牛。读完研究生留在农大当了老师,教学生怎样研究牛。那时候,牛二刚开始杀牛,牛大回家看老爹老娘,牛二陪着笑脸讨好地说:“哥,你看,你研究牛,我杀牛,咱哥儿俩是一个专业!嘿,嘿!”牛大听了,看着双手沾满牛血的牛二,半天没有言语,憋了几分钟,才说:“专业?你一个杀牛的还有啥专业?”
牛二杀牛确实没有专业却杀出了名堂。别的人杀牛卖牛肉,牛二当然也卖牛肉,但牛二杀牛牛皮却卖出了大价钱,他跟南方一家皮鞋厂挂上了钩,签订了长期合同,专门提供优质黄牛皮。生意越做越火,越做越大,到后来就成立了“牛二牛皮有限责任公司”。牛二想请他哥牛大做名誉董事长,就专门跑到牛大的大学里。牛大正在工作室刻苦钻研关于牛的学问,听完弟弟的话,眼睛直愣愣地瞅了他半天,说:“我一个堂堂的牛讲师,未来的堂堂的牛副教授、牛教授,凭的是本事、学问吃饭,你让我杀牛,这不是开玩笑吧?”
牛大的职称讲师已经评上好几年了,正抓紧时间奔副教授。研究生毕业,讲师易评,副教授难上,碰了几次壁,牛大就焦头烂额,但再焦头烂额还得硬着头皮评。牛妈有一次去大儿子那儿住了几天,回来就长吁短叹,问牛爸说:“老大上了那么多年学,念了那么多书,写的字能用牛车拉,咋弄得整天愁眉苦脸的?副教授到底是多大的官,咋就这么难当?”
牛二出了名,找的人就多,牛爸牛妈也从不过问,但有一次来人却主动说起了她那争了气的大儿子牛大。牛妈满脸狐疑地一问,才知道来人是牛大同一所大学的。大字不识一个的牛妈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些念书做学问的跟一个杀牛的在一起瞎搅和什么?
过了几天,电视里播了一条新闻,说农大顺应国家高等学校转型的大趋势,要和“牛二牛皮有限责任公司”搞强强联合、校企联合,农大拟聘请牛二牛皮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牛二为农大畜牧学院兼职教授,聘请仪式不日将在农大大操场隆重举行。看完新闻,牛妈、牛爸坐在炕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圆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牛大一心一意钻研学问,没有看到这条新闻。这天,学院里通知说,学校下午要在大操场召开重要会议,所有的教职工务必参加,牛大就提着小马扎去大操场开会。主席台上的仪式果然隆重,牛二牛皮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农大兼职教授牛二先生向学院捐款五百万。牛二教授在讲话中,说拿出一点钱,成立了“牛二基金会”,资助教师研究牛的项目;又宣布设立“牛二奖学金”,鼓励学生好好学习养牛。仪式完了,学校、学院的领导们和新聘的牛二教授合影留念。之后,牛二教授在学校女子体操队队员的簇拥下,参观了农大校园。
参观完校园,牛二教授说有点私事要办,学校、学院的领导和女子体操队的队员们就依依不舍地跟牛二教授道别。道完别,牛二教授找到了牛大讲师家,嫂子说,你哥哥下午出去开会了,一直就没回来。牛二听了,想了想,说,那我再去找找。
牛二教授就来到下午的会场,果然,空荡荡的操场中,自己的双胞胎哥哥、那个读了半辈子书的牛大讲师孤零零地坐在小马扎上,一动也不动,呆呆地瞅着主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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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