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芦七安 微信公众号:七安的十三月
梦想放在十三月/连带着遗憾一起
卢亦歌往后退了好多步,嘭地一下把房间的门从外面关上了。她用链子把门锁住,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在走廊里回响,“别白费力气了。”
这声音让卢亦歌感觉对方就在她身后。她确定里面的人推不开房门后,放开门把手,往出口的方向奔去。她在墙上摸索了半天,没有发现开门的按钮。她努力思索着,摸到印象中彼岸花画所在的地方,摁了好多下——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手在哆嗦,不知道那个男人怎么了,明明之前他还在温和地讲着他养母的事情,他们之间气氛还好好的。突然之间他就变脸了。
她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如果这个男人不为他所说的话语真实性做保证的话,对卢亦歌这个听众而言,所有的都无从判断。
她急得用拳头捶墙壁,那个男人的笑声在走廊里时大时小。卢亦歌看着前方依然亮着的灯光,想起刚进来时那个男人的半边面庞被罩在暖光下的情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抚着胸口安慰自己道:“要乐观,要乐观......最坏也就是逃不了。”她强迫自己平静,“本来就逃不了,只不过来临的时间比那些被抓的航行员要迟些。”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慢慢不害怕了——凌迟的那一刀总要来的。
卢亦歌把身体转过来,靠在墙壁上,尽量按照那个男人前面的描述想象着:一个男孩靠在这个墙壁上,他害怕他的养母跟别人一样,嫌弃他是个怪物,害怕他的养母最后也离开他、抛弃他。他怀着恐慌,一直敲着身后的墙壁,时时刻刻提醒养母自己的存在。那个小男孩等着被回应,敲一下就通过猫眼往外看,看看有没有人把那个时钟调停,调停了他就开心,调停了就表明她的养母注意到他了,因为这是他和养母的暗号——只有他的养母知道怎么让那个时钟停下来。隔了一会儿没有声音的时候,他又开始惶恐,惶恐养母离开了,于是继续敲击墙壁,时钟又开始报时,周而复始。
折磨的不仅是他的养母,还有他自己。卢亦歌为那位母亲的包容和爱而感动,她想,有这样一位母亲,那个男人应该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但心上还是有说不出来的怪异,那个男人根本不像是这样乞怜的人。
卢亦歌慢慢地蹲了下来,“他想让我做什么呢?”
“你不害怕了?”
“我只是觉得,害怕没有用,这里没人拦得住你,这个世界没人拦得住你。”
那个男人没有回声,卢亦歌又添了句,“其实你在这里很好啊,想做什么做什么,没人可以干涉你。”
“是的,这里很好。唯一遗憾的是,母亲的骨灰在你们那里。”对方提到他的养母,声音都温和下来了。
“你想去我们那里看看吗?”卢亦歌尽量让自己的问话显得自然。“如果他想去我们那里的话,凌迟的那一刀我还可以拖一拖。”她心里这样想着。
猝不及防听到了对方的笑声,他这次的笑不像之前的那样,夹杂着压抑,而是爽朗的,“你想我去你们那里做什么?”
卢亦歌回道:“可以到处看看,去闹市区转转,我想以你现在的体质,去到我们那里,应该跟普通人差不多了。”
“就这样待在这里挺不错的。就像你之前说的,这儿是我的王国。”
卢亦歌安静了一下,真诚地说道:“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我种的果园。”空气中没有回音,她想着以前的事情,慢慢地说着,“我是个没有角色归属的人,属于人群中最普通的那种。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我生来没什么特长,唯一出众的就是运动技能,但又不是顶好的那种,也没想过当运动员,如果不是我父亲的事,我现在就是简单地找个工作,普通地活着。”卢亦歌比划着,“我可能不是那么喜欢流水线的生活,看了很早以前的纪录片,就想心思地租了块地,种起了果园。”
那个房间的门开了,有人慢慢走了出来。卢亦歌就知道在对方的地盘,无论什么房间都关不住他。
那个男人走到她面前,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你似乎并不惊讶,也不怕我了?”
卢亦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无用功不是吗?”
对方岔开了话题:“继续说说你的果园。”
“大科学家的女儿种了果园,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情。”卢亦歌停下来问了一句,“你知道外面发生的那些事情吗?”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不关心。”
卢亦歌撇了撇嘴:“你有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应该时常去当个观众欣赏下舞台剧。”
“得天独厚?”那个男人反问了一句,接着又说道,“这想法倒是与众不同。不过这种生活我可以享受的时候,就没兴趣了。”
卢亦歌头靠在墙上,语气突然转淡:“那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对方依然面带笑意地看着她:“说说你的果园吧。”
卢亦歌往下坐了坐,让自己靠得更舒适一点:“我的果园啊,我把它打理得挺好的。”她想着之前在果园里靠在树下乘凉的场景,“你见过真正种植出来的水果吗?”她没等对方回答就继续说下去,“城市和农场一直都分得很开,农场在遥远的郊外,种植出来的东西运往城里。不过现在人们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好多人基本只吃流食。流食营养全,不浪费时间,水果蔬菜倒成了稀奇玩意儿。”
卢亦歌看着远方的某一点,眼神没有聚焦,“我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像我父亲那样的科学家,他们时间非常宝贵,水果蔬菜之类的买得少,我的家庭就在这样的圈子里。”她微仰了仰头,“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把花在琐碎事情上的时间,都用来做他们的正事也挺好的。”她偏头问对方,“变化挺快的对吧?以前人们为了基本的生存愁,会享受烹饪,品尝美味,现在基本生存不愁了,都把时间花在高层次的事情上了。”卢亦歌神色有些恍惚,却带了点笑意,“我种果园的本意和《麦田里的守望者》主人公霍尔顿差不多,借用他的那句话,‘要是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呢,要是有哪个行人过来,仓惶不知何处去,我就把他请来我的果园坐一坐,摘摘果子。”
她动了动身子,又加了句,“不过这种想法拾人牙慧,是霍尔顿的创造者塞林格先开始的而不是我,但它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那你邀请我去,我是那个仓惶不知何处去的行人?”
卢亦歌仔细地看了下对方,“你不太像,你太知道自己的目的和归处了。”
那个男人笑了,“那你不邀请我去了吗?”
卢亦歌摇了摇头,“不,你还是应该去看看,那里摘摘果子吹吹风,很简单的日子。”
对方突然伸出手,卢亦歌看清了他的动作,没有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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