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文\将慕未沐   图片\来自网络

01

“玫子！”我捧着一盆白色玫瑰，拦住玫子回家的路。

“什么事？”玫子一身红色连衣裙，如盛开的红玫瑰，鲜艳欲滴，一双水汪汪的乌黑明眸，更是衬得她面若桃花，唇如点朱。

“我，我，我喜欢你。”我鼓起勇气，终于把藏在心底三年的秘密说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白玫瑰递给心中的女神，“送给你”。

“哪有这样送花的？”站在玫子身边的闺蜜皱皱眉头，一脸的嫌弃，“告诉你，我们玫子最喜欢的是红玫瑰，你送错了。”她拉住玫子伸出的手就要走，经过我时还故意撞了一下，我悬着半空的手一松，只听见“砰——”的一声，赭色的花盆落地，一地的凌乱与碎片，我的心也碎了一地。

望着远去的玫子，我的心里像降了雪。含苞待放的白玫瑰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根裸露在空气中，我仿佛能听到它在呜咽哭泣。原来我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一片真心千疮百孔。

我慢慢地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破碎的花盆，脑海里全是玫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温柔一回眸，忽觉指尖一痛，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指被划破，鲜红的血滴在赭色的碎片上，瞬间便无处寻觅。我伸手去捡玫瑰，不小心被刺扎到，我忍着痛将玫瑰和花盆碎片一起装进黑色的书包，没发现一滴血滴落在花蕾上，雪白的花瓣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02

回到家，天已黑，窗外月朗星稀。我坐在窗前，尝试了一次一次，终于用强力胶把花盆拼好，重新把玫瑰种下已是午夜。我伸伸懒腰，看着白玫瑰回归土壤，如玉般冰雪纯洁，像一个亭亭玉立的娇羞少女，闪烁着月光般朦胧的色彩，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嘴角微微上扬，不间觉露出了一丝连自己也没察觉的微笑。

我揉揉朦胧的睡眼，才发现花盆身上满是狂野潦草的黑色书法，字写得很漂亮，刚劲有力，我拼命睁开眼去辨认上面的字，却越看越模糊。此时，目光瞥到这些黑色字体的旁边有一个章，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丝灰尘，既干净又漂亮，上面印着一些像甲骨文一样的字，好像是：漠漠香如芷,青青叶似苔。印章的旁边是一幅图画，上面画着一座玫瑰庄园，一丛丛玫瑰，簇簇团团肆意绽放，一层浅淡一层深，深浅两般红……

我像是被催眠一样，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已是清晨，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进屋内，温暖明媚的阳光照得我的心也透亮起来，不再想昨天的忧伤与难过。我站起来，将花盆捧着胸前，一起享受这暖暖的阳光。一低头，我惊喜地发现，含苞两年的白玫瑰像一个小姑娘刚刚醒来，在阳光下悄然盛开，一片片花瓣慢慢舒张，层层叠叠，微微下卷，带刺的花茎碧绿而明亮，还有那椭圆的绿叶，娇嫩青翠的像翡翠般，在微风吹拂中，随着花朵左右摇晃，宛若妙龄少女，娇羞明媚。

不知为何，我莫名地落泪，眼泪落在玫瑰上，洁白的花瓣上滚动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只一瞬间，眼前是一朵盛开的粉玫瑰，红中泛白，呈胭脂色，娇姿欲滴，明媚芬芳，一时间迷乱了我的双眼……

03

“铃——”闹钟响起。

“糟糕，要迟到了。”我来不及多想，轻轻把玫瑰放在桌上，冲进洗手间，五分钟搞定出门去上班。

上班的地铁上，我想起这盆玫瑰是两年前逛集市的时候，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婆婆送的。在人潮涌动的集市，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一抹皎洁一晃而过，我穿过人群，发现是一株含苞的白玫瑰，种在一个复古的赭色花盆，一见倾心。我在玫瑰前久久驻留，越是看久了，就越惊觉这白玫瑰，有种强大的吸引力，像是有魔力的磁石让我舍不得离开视线。

“喜欢吗？”一个沧老而遥远的声音传来。

“嗯。”我终于抬起头，发现对面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穿着黑色的麻布衣服，带一顶黑色的帽子，头发乌黑发亮，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透着一种冷漠又犀利的眼神。

“送给你。”老奶奶伸出那干裂、粗糙得像松树皮的的手，端起花盆。

“不行，不行，”我摇摇头，右手伸进裤子口袋，一边掏钱一边问，“多少一盆？”

“送给有缘人。”老奶奶把花盆塞到我手里，微微一笑，带一丝诡异，拉着推车缓缓离开，远远传来沧桑而飘渺的声音，“菩提本无树，何处染尘埃。”

04

我左肩背着黑色书包，右手拿着煎饼果子，低头冲进即将关上门的电梯，没注意到一抹粉红飘逸在脚边。

在格子间里，我面对一大堆报表和数据，埋头苦干，忽然听到主管招呼大家停下手里的工作。

“给大家介绍一下，”主管一身笔直的西装，双眼如炬，“这是我们的新同事——白玫。”

我抬起酸痛的脖子，只一眼，立刻呆住了，如坠入幻境，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见白玫一身粉红，纤腰楚楚，盈盈立在那里，冰清玉润，眉梢浅浅，烟波流转间，沧桑湮灭，最是那一低头温柔，娇羞无限。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我，眼角挂有一颗泪珠，眼睛里却闪烁着特烈的光彩，像一支火炬，点亮了我一度灰暗的情绪和失落的心境。

05

我叫白玫，三万年前是缥缈峰下的一株白玫瑰。缥缈峰位于苏州西山岛，为太湖七十二峰之首，被称作太湖第一峰，常年被云雾笼罩，缥缥缈缈，似仙山隔云海，如霞岭玉带连，犹如传说的缥缈仙境而得名。这里山水萦抱，草丰林茂，花团锦簇，环境清幽，是修炼的风水宝地。我的梦想就是，五千年修成人形，登上峰顶望月阁俯瞰三万六千顷的湖光山色，然后前往缥缈峰南侧的缥缈派拜师学艺。

我苦苦修炼了四千九百九十九年，还有一年就可以修成人形，却在最后一个月被一个顽皮孩童连根拔起，玩腻后随意丢在地上，落了一地芬芳，一生修为耗尽。时间滴答滴答，我苟延残喘地躺在青青的草地上，仅剩的五片的花瓣慢慢枯萎，即将油尽灯枯，重新进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一切重新开始。也好，下辈子，我不想做玫瑰了，我要生而为人。我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了无边无尽的幽暗漩涡中。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两个人对话，忽远忽近。

“师父，请您一定要救救她？”一个富有磁性的年轻声音，带着万分焦急语气，“徒儿在山下发现时，它还尚存一丝灵气。”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你都要救吗？”一个沧桑老者的声音远远传来。

“是的，凌天永不后悔！”语气决绝而坚定。

“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老者长叹一声，道，“你将它栽在人参养荣盆，每日卯时取紫云泉泉水灌之，子时取一滴食指指尖之血养之，九九八十一天后若能恢复两成修为，方能保命”。

“凌天谢过师父。”带着一丝雀跃后的释然。

紧接着我听到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06

醒来，我发现自己栽在一个赭色的花盆中，原来我没死，不用去六道轮回了。环顾四周，发现不远的榻上一个男子身穿青衫，一把玄铁剑靠在前胸，双手交叉抱胸，合衣而睡。

“难道是他救了我？”我还想再回忆一些昏迷后的细节，却挡不住一身疲惫，再次睡过去。

再次醒来，我终于看到他了，那么清晰那么明了。他就站在我面前，身材俊俏，眉如泼墨，鬓如刀裁，正细心地给我浇水，我都能感觉到他那如兰般的呼吸。

“你终于醒了，不枉我照料一番。”他那修长的手指触碰到我的叶子，我感觉到一阵战栗，有种惊慌失措，想要挣脱的无力感，又有种如梦如幻的熏醉之感。

“师兄！”一个如银铃般地声音打断了我，“你都在里面呆了九九八十一天，现在可以陪我下山去玩了吧。”

我转头去看，一个红色的身影袅袅婷婷地飞过来，细看竟生的肌肤丰泽，脸若鹅蛋，眉若翠山，眼如水杏，唇如含丹，顾盼神飞，见之忘俗，不禁有些嫉妒。

看他有些犹豫，小师妹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我问过师父，这花只要渡过这一劫，就能自行修炼。你放心好了，日落前我们就回来。”

没等我再看一眼他，两人就消失了，不见踪迹。我回神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发现果真恢复了一千年的修为，确如刚才的小师妹所说，能如常修行了。

我沉下心来开始修行，等他归来。只是没想到，他再也回不来了。

只记得小师妹失魂落魄地回来，泪光点点，向我哭诉，因为救我，凌天耗尽了半生修为，结果在山下不敌青山派弟子的围攻，深受重伤，灰飞烟灭。

正在修炼的我，顿觉得天崩地裂、苍穹毁灭，伤心欲绝而走火入魔，口吐鲜血，雪白的花瓣染成了血色……

07

四千年后，我终于可以灵魂出窍，来到佛祖面前请求重入六道轮回，只为见他一面，报答救命之恩。

佛祖以“有违天道轮回”为由闭门不见。我日复一日跪拜在门前，把额头磕出血来，如此苦苦哀求了五千年，最终佛祖被我的诚意打动，提点我，“待你修成人形与七情六欲，就是你们见面之日。”

我欣喜若狂，飞回缥缈峰潜心修行。这对于我来说太不容易了，因为元气大伤，一万年方修得人形，再有一万年才修得七情六欲。

三万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可以站在所爱的人面前，留下第一滴眼泪。

所有的期待，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