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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左右,天刚蒙蒙亮,还看不清山涧中村落的全貌。从零星的几处灯火闪烁的地方,只能隐约感受到房屋建筑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腰间。
近处依旧是如山水画中浓密的墨色渲染过似的,看不出太多层次感;远处高耸入云连绵不断的山脉与天穹相连,纵横交织成一幅硕大无比又饱满立体的幕布。
空气中弥漫着露水淡淡清新的味道,偶尔几声清脆悦耳的鸣啼声在山涧回荡着。与此同时,库玛利在厨房里也忙碌着,锅碗瓢盆时而碰撞出别样趣味的生活交响曲。
靠近门口的木柜上摆放着一个陈旧的挂钟。不知道它的具体来历,只知道那是比她年纪大很多的一个老物件,可喜的是每日还能正常运转。
老挂钟黑黄色的木质外壳处处透露着岁月的痕迹;原本透明的玻璃钟面罩,仿佛被时光附上一层薄薄的罩衣;白色的钟面也留下了光阴的记忆,微微泛起淡淡的黄色;黑色的数字和指针,尽管看上去显得格外老旧,依旧可以辨识时间。
库玛利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开门和脚步的声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座挂钟,还有十来分钟五点,估计是昨晚预定五点钟早餐的客人。
继续忙完手中的准备工作,听到外面的客人安顿坐下来之后,她拿起灶台上盛着刚刚煮好的咖啡壶走向门口,掀起隔在中间颜色极其鲜艳亮丽的条纹元素图案的门帘,进入的就是她家客栈的餐厅。
房间不算小,平时摆放着七八张餐桌,中间是两个超级大的木质长餐桌,各可以容纳十来个人用餐。其它四人或两人的餐桌都在周边靠着墙壁或窗户。
几幅色彩明快的水彩画点缀在墙壁上,使房间充满了活力与朝气。细看画作,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则媚俗,不似又显欺世。似有技法,却又浑然一体自成风格。
她看到那两位客人坐在靠着窗户的一张四人桌那,窗外的晨光已经明亮了许多,靠着椅子的地上放着两个七八十升左右的专业登山包。
库玛利微笑着朝两位走去,并一边与他们打招呼核实是否是昨晚预定早餐的客人。确认之后,倒上两杯咖啡,让他们稍等,便返回到了厨房。
她麻利地从烤炉里拿出新鲜出炉的面包,把先前准备好的蔬菜、火腿片、奶酪等夹在面包中,又在盘中盛上几勺烤土豆块、一点儿炒鸡蛋、两三颗仙女果、几片黄瓜条点缀一下,再配上她家自制的蓝莓布丁,两份丰富营养的早餐套餐分分钟就完成。
挂钟敲响五点钟,她熟练地拿着两大盘再次从厨房那道异常显眼的门帘里出来,给客人端出早餐。
随后,她从靠近厨房那的吧台后面打开一个开关,挂在墙角处的几个音箱里便飘出尼泊尔民族特色欢快的音乐。
望着窗外渐渐清晰明了起来的山峦叠嶂,伴随着室内优美动听的旋律,在匆忙的路途中遇到这样一处提供惬意自在并可享受早餐的美好瞬间的场所,也为背包客们新一天几十公里的行程奠定了愉快的基调。
从餐厅出来,是一个十分宽敞平整的平台区域,一侧有一面大约一米五左右高的水泥围墙,围墙外围便是悬崖绝壁。
库玛利家客栈有二十多个房间,大都沿着山体而建,部分临着悬崖的房间,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远处一座像鱼尾形状的山,那就是著名的鱼尾峰。
客栈所在的村落叫做丛木荣(Chhomrong),这是安纳普尔纳(ABC)徒步线路中最重要的地方,也是徒步线路中最后一个大型居民点。
对于全世界挑战ABC线路的徒步爱好者,此地都是必经之路。那里客栈环境十分舒适,景色又秀丽宜人,物资也相对充足,是许多徒步者重要的补给之地。
而且无论上山还是返程,大部分人都喜欢在那里休整。不赶时间的背包客甚至在那里住上个十天半月也是常有的事情。因此整个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开客栈,旅游旺季的时候,更是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又有接触来自世界各地游客的机会。当地村民大部分都比较开明,而且在孩子教育问题上也是非常重视。除了个别不识字的老辈人之外,有条件家庭的年轻一代从小就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英文相当流利。
库玛利的家境自然是不错,如今落落大方、得体又能干的她,也只是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的美好年华。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青春活力,很难想象她也曾经迷惘失落过,经历过一段漫长的黑暗岁月。
库玛利家如今的客栈是她爷爷在四十多年前一手建立起来,起初也只有三两间客房。慢慢随着旅游业的发展,需要越来越大,随着家境逐渐富裕起来也逐步扩建了客栈。在她父亲接手后又进行过若干次的改造,才到达如今的规模。
家中有兄弟姐妹六人,库玛利是老幺。因为父母经营客栈,她们兄弟姐妹们从小就跟着帮忙。开明的父母也是一视同仁提供所有孩子上学的机会。
然而库玛利似乎总是没有办法好好把握学习机会,成绩一直很差。她的其他兄弟姐妹都没有让父母在学习上操过心,只有她从上学一开始就不知不觉地被贴上了“笨小孩”的标签。
天真活泼可爱的她渐渐变得自卑自闭起来,原本能做好的事情,在大量负面情绪漩涡的影响下也开始不断出差错。无论是在学校学习还是家中客栈做事,时常都会被批评。
有一次父母看到试卷上的零分成绩,气得差点让她退学。那天只有十来岁的她站在椅子上,趴到客栈平台的水泥围墙那里。望着夜色中山脉若隐若现的轮廓,望着满天繁星闪烁,独自在黑暗里抽泣着。
那是一个忙碌的夜晚,父母和兄弟姐妹们都在招待客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在哪里,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一位刚刚返程的背包客正好在她家客栈落脚休整。吃过晚饭,闲来无事便想去平台看看夜色,才发现了在黑暗角落中哭泣的她。询问了原因之后,并没有主动安慰,只是问了一句想听个故事吗?
她弱弱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仿佛连她自己都听不到。随后两人都望向了远处的山峰,黑夜中山巅与夜空的界线也变得朦胧不清。一阵沉寂之后,背包客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开始了讲述。
有一个小男孩叫杰克,生下来也跟其他孩子一样可爱活泼、聪明伶俐,家人并未发现孩子有什么异常。
直到上学之后,杰克突然就变成一个笨小孩了。先是学习跟不上,之后再加上一点小叛逆,做实了不学习又捣蛋的坏孩子称号。
家长老师一直认为是杰克有意为之,各种说教都无济于事。直到四年级之后,新来了一位年轻的代课老师,逐渐意识到有些事情或许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有一次考完试发完试卷下课之后,代课老师把杰克叫住了。杰克原本以为又跟以往一样要通知家长之类的。结果代课老师让杰克把试卷收好,想跟他聊聊天。
代课老师问:“杰克,你平时最喜欢什么?又最讨厌什么?”
长久以来的敌意,杰克已经习惯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警惕的心态,并没有回答。
代课老师看了看杰克小心戒备的眼神,说,“那由我开始吧。我叫乔,课余生活喜欢绘画、音乐,哦对了,还有棒球。”
杰克突然冒出一句:“无聊。”
乔问:“什么无聊?”
“棒球。”
“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还需要外野手,有时一场下来连球都碰不到。”
“哈哈哈,所以你是外野手?”
“是的。”
“只能说是你们内场选手发挥太出色而已。专业比赛中外野手也是十分重要的角色,他们是最后一道防线,对速度、准度、体能都有很严格的要求。”
“话虽如此,不过确实没有多少触球的机会,所以很无聊。”
“所以不喜欢棒球?”
“嗯,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呢?”
“画画。”
“哦?这么说我们还是有共同爱好的。你喜欢用什么画?水彩、蜡笔、彩铅?
“就用普通铅笔,随时随地都可以画,很方便。”
“那你现在有带你的作品吗?”
杰克迟疑了片刻,然后缓缓打开书包,从中取出一本32开的画本。
乔看过之后,眼中立马闪烁着惊讶的目光,“这都是你画的?”
他不停地翻看着,有的虽然只是寥寥数笔的简笔画,却把神韵都体现出来了;有的是十分精致的素描,有景物、有人物、也有各种动物,都栩栩如生,尤其那些毛发简直像照片打印出来的一样。
“这么漂亮的作品,没有人欣赏太可惜了。”乔不禁感慨道。
“你是第一个感兴趣的人,我也只在自己独处的时候才会画画,那样我才不会觉得很孤单,而且画完了心情也跟着舒畅了。”
做为一位曾经辅修过绘画艺术专业的人士,乔有如获至宝的感受。他发现了杰克被“坏孩子笨小孩”标签遮蔽下不为人知的绘画天赋。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画画,或是到郊外写生如果你愿意的话。”乔看着杰克,拍着他的肩膀说。
杰克依旧没有明确回复,但似乎也没有拒绝,或许就算是默许了吧。随着乔与杰克接触越来越多,他逐渐发现杰克并非不爱学习,而是他无法专注去读书。
用杰克自己的话,书上的文字在他眼中看到的似乎跟别人都不一样。英文字母像是音符一样飘浮跳跃在纸面上,数学公式更是像梵文天书一般难以理解。
乔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阅读障碍症患者的症状表现。他及时把这种猜测与杰克的父母进行了沟通,家长才意识到很可能错怪了孩子。
经过医生专家反复检查确诊,证实了杰克确实患有一定程度的阅读障碍,也因此找到了导致学习成绩总是不尽如人意的根源所在。
经过医生指导,家长和教师耐心地配合,杰克的成绩慢慢有所提高,阅读障碍问题从此也不再是阻碍他进步的枷锁。他也渐渐地摆脱掉了坏孩子笨小孩的称号,最终顺利考取了心意的院校。
库玛利听完故事,好奇地问:“那杰克毕业后做什么了呢?他还有在继续画画吗?”
“当然,他还会继续画画的。至于毕业后的事情就只能等他毕业后再说了,目前他还没有毕业呢。”
“所以你叫什么呢?”库玛利刨根问底道,她仿佛忘记了自己难过的事情,只想证明心中那个猜测的答案。
“你猜呢?”背包客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库玛利的头,说:“晚安吧,小姑娘!”
“你说我有阅读障碍症吗?”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不要在意别人给的那些标签。如果在学习上或生活中遇到自己无法克服的困难,要学会主动去寻求帮助。更何况就算有阅读障碍也不是一无是处,很多名人都有过这样的困扰,他们都在自己努力和家人朋友的帮助下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真的吗?他们有谁?”
“达芬奇、爱迪生、爱因斯坦、肯尼迪……”背包客边往客栈里面走边说出一串人名,背影和声音都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与寂静的夜晚形成鲜明对比,此时此刻,库玛利头脑中各种声音轮番登场,进行着激烈的争论。当晚她脑子里也充满了许多问题,却怎么理也理不顺,不知不觉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估计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睡觉也在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梦,不过醒来之后却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不过脑海里却总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回荡。
翌日清晨,库玛利起来时发现背包客已经离开,但留给了她一个信封。信封里面是一幅精致细腻的素描画,画作是以她家客栈为主体进行创作的,那种感觉既熟悉又温暖,而且让人心情无比愉悦。
她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藏了起来,心中似乎渐渐有了答案。
终于在某个下午,趁着客栈还没到繁忙的时间,库玛利鼓足勇气跟父母以及兄弟姐妹们说了她可能是患有阅读障碍症的患者,所以才导致学习成绩不好。
虽然是开明的父母,但是她们毕竟还是生活在山区,许多信息获取也没有那么便利,尤其如此罕见的名称更是闻所未闻,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她们选择了接受和聆听。
在那个相对落后的地方,对于这种听起来都有些匪夷所思的病症,不可能有准确的确诊和治疗手段。除了靠亲朋好友以及老师同学们的耐心指导帮助,当然还需要她自己付出更多的努力。
库玛利知道她自己是幸运的,虽然成绩一直以来总让家人操心,但是父母还是关心爱护她的,也愿意支持陪伴她一起克服困难。
对未来充满无限期待的库玛利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把上学以来长期积压在心底深处的困惑,和在学习中存在的困难跟家人表达了出来,希望可以得到理解和给予一定的帮助。
就这样在大家的帮助下,经历两年多时光,库玛利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再是那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笨小孩”,而且也变得越来越活泼开朗。
库玛利不仅仅把学习成绩提升了上来,她也逐渐开发出绘画这一兴趣爱好。
不知是不是与背包客赠予的那幅画有关,无形之中激发出了她这个隐藏在身体里面许久都不知的潜在天赋。不过她更喜欢水彩画,而且她画作的基调永远都是那么明快鲜艳亮丽,或许正是心灵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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