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木木辰:
写它的时候,手机里没有放着《同桌的你》,窗外也没有应景的三月梅雨,只是有些想念Eason别致的声线。
从哪儿说起呢,就这个“農”字吧,上曲下辰,农大附高学生的每个练习本,英语本,作文本上都能见到它。
你喜欢给作业本封面的红字描边,却总是描得歪歪扭扭,还一本正经地去查了“農業”二字。而我因为练过毛笔字,描的总是一气呵成,很是流畅,在“農”字被我嘲笑过很多次后,你终于决定要好好研究研究它。你描了上面的我描下面,对比甚是明显,后来又是换笔又是换本子,十多个下来还是毫无改观,这便成为了那个星期一整组的笑点。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这些,我最近常常想起来,想起上曲下辰的“農”字,就好像是我们浅浅缘分的某种表征。
那段时间我还没有成为大家眼中的“卧底”,我们的关系也还算友爱,时常在午休时分享耳机,打开随机模式,乐此不疲地听前奏猜歌名,偶尔还会赌上一颗悠哈,但多数时候都是阿尔卑斯。倘若整个高中都这样度过,不知现在的我会遗憾还是庆幸。
一个试卷总是九十分上下的人,却成天写竞赛题,下课就围着数学老师转;因为行楷写得还不赖,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在公共杂志上抄誊古诗词。那是正值青春期的我,极度渴望摆脱平庸二字,做很多事都不过为了博人眼球。后来我跟着你听起Eason,听到浮夸,那歌词直击人心,真像是我的投影。中二的时光,虽不尽美好,但也没差到不可回首。
最可惜的是碰上了一个喜欢在班里安插眼线的老班,谁谁逃课去了网吧,谁谁聚众三国杀,他都一清二楚。有一阵班群里投票选卧底,四个候选人,我的票数过了半。我在QQ上问你,为什么大家都选我?你很快回我:你知道不是自己就好了,总有人相信的。
我立刻来了精神,要和你辩一辩这个话题,你却没有再说话,临近十点半才回:你的数学写完了吗?随后头像便灰了下去。那句“诘问”让我发愤一个小时写完了数学试卷,像是赌着一口气,纵然知道你不会在意,但仍旧不想次日当着你的面抄数学作业。
投票的第二天我来学校,好像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大家的讨厌都不再遮遮掩掩。你的好友来找你时,都要把你拉离座位再说话,仿佛我是一个毒瘤。
那时你对这些都不甚在意,半个你都活在你的网络世界里,你和她们聊天,通信,交换秘密。我时常能见到你半趴在桌上写信,或者拆信,整理干在书里的银杏叶,你总是极度虔诚地做这些事,怀揣幸福。
有次隔壁班的同学为你带回了收发室的来信,你当着一教室的同学接信,紧张得全身都不自在。那是我很不能理解的,在我看来,收信是受欢迎的表现之一,就好比生日那天收到一课桌礼物一样让人骄傲,是要显现出来才有意义的。
想来你我是占据了两个极端,一个渴望成为中心,一个却一心避世,可也只有这样安静而没脾气的你,才能一直坚持和一个“卧底”做同桌吧。和你一样,我也放了很多心在网络上,为了认识更多人,或者说营造一种“很受欢迎”的假象,总之是有了不少“红颜”,雅俗共谈。
公开收到一封信,总不免被无所事事的高中生猜一猜的,我似一贯讨来看,你当然是拒绝了。因此遭到了我毫不留情地嘲笑,顺便被迫听我讲了许多网上交往的“光辉事迹”,这大约就是你讨厌我的起源了,三观不合。
你把半颗心都给了网上相识的一群写字人,你那么重视她们,那么笃信你们会一起实现文学梦,我的嗤之以鼻让你彻底划清了与我的界限,当时碍着面子没能说出口的抱歉就再没勇气说出,原来抱歉是有时效性的,过了当时,说与不说都显得那么苍白。之后你便很少与我主动说话,常常问题都要绕向后桌。
饶是如此,对你多少有些依赖,总还是喜欢没话找话。说来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因为你总把林辰的林写得太开,就有了木木辰的外号,后来整个班都这么叫了。你从拒绝到习惯,到最后听到它会条件反射地回头,也觉得它挺可爱。人对外界赋予的标签,总是无能为力,这种带着抗拒的接受,甚至同化,好像大家都一样。关于卧底一说,我从未有过正面解释,可能也是觉得,它是让我显得特别的标签之一,至少证明了我在老班面前,是有别于其他人的。
现在看看,这个心理,都有些病态了呢。
因为缺少自己的棱角,十八年来都在努力伪造出我喜欢的东西也喜欢我的假象。一个人如此活着,是不是很可悲呢。
你曾直言和我三观不合,有时也会一脸认真地说我应该改改为人处事的方式,一眼就看穿了我,但又每每顾及我的颜面,从没主动提出换座位。你很明白,没人愿意和我同桌。倘若你换走,55个人的班级,落单的一定是我。
越爱越好,越好越爱。你曾在稿纸上这样写过。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起初我以为你说的是你的学习,是某种事物的正性循环;后来我以为是你的写作,不大不小的奖项虽照你说是饮鸩止渴,但多少可以鼓舞士气。最后直到你换走我也没有问出口。或者其实它适用于你生命里一切事物,是你一路蜕变的明证。
高二时你已经可以在网络和现实中游刃有余了,照旧往来着信件,也开始在班级年级里越来越活跃,我知道我们的差距越来越远了。我依旧是一种被孤立的状态,可能你很难懂那种心情,最初心比天高,只想成为人群焦点,最终寂寂无闻,竟只求被接纳。
我想过很多方法,但一点改变的契机都没有,我甚至想过找出真正的卧底,以洗脱“罪名”。但这条路,你也知道的,没有成功。倘若提起曲池,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卧底。
后来三国杀销声匿迹,炉石兴起,凭着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率先在网游里闯出一片天的我,终于和班上男生打成一片,也能在篮球场上分到一方阵营,看来一切是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但我泡在游戏里的那些时间里,你已经走得很远了。高三分班时你如愿和另外两个人一同进了火箭班,你换走了座位,去了一墙之隔的那个班。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再没了交集。
托那个奇数3的福,我有了一个新同桌,在游戏上一拍即合,借着他和游戏,终于彻底摆脱了卧底的标签。没有成为幻想中的社交中心,这种平凡让人失落,又不得不承认,也夹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去了隔壁班的你,一个月后又回来了,你说还是喜欢自己班。老班是很开心的,好些同学也都去帮你搬书搬桌子。然而进门面对满满当当的教室,拆了谁都不好,老班几分尴尬,你笑笑说就一个人坐挺好。你真的就每天一个人,在你最熟悉的教室里,看着时钟,滴滴答答走过最后的三百圈。一度埋怨自己当初中二的勇气都去了哪,竟不敢放弃这平静,不敢就似心里想的那般,利落地搬了桌子去填满你身旁那个大大的空缺。
我多怕你看着那空缺时,会有空荡荡的感觉,却还得笑着说你是真的喜欢安安静静一个人;更怕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怀,就好像那儿从来都是空白一般。
晚晚自习我总是坐到你那组,你偶尔还会写信拆信,但不再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写小说。而我除了问些问题,竟也想不出什么话题来,我不知该怎么开口谈论你的梦,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更怕说了才知你从未在意过。
一前一后,你向信那端的人细细说着生活点滴,大小心情,你说过那便是你们之间的“情书”。起初不在意,最后却无比羡慕收信的那个人,她知你,或许深过这教室里任何一个人。
你把留言本摊在我面前时,是十点钟的课间,明亮的阳光印在朱红的课桌上。我用了一整个生物课,抄你很喜欢的一段歌词。在稿纸上反反复复地写,觉得那字,怎样都不好,仿佛是一下子就不会写字了。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你起身过来。
“风流子弟曾年少,
多少老死江湖前。
老我重来重石烂,
杳无音信,
我性空山。”
原来只要,穿过四排木制课桌的时间。
你给每个人都写了明信片,满满的字,仍旧算不得好看,但也是你给我的唯一礼物。你写Eason,写曾经沸沸扬扬的卧底事件,也写作业本黄色封皮上的“農”字;你说你一早就知道卧底一定不是曲小池,说你虽然真的很不想,但还是要夸夸我的字,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你握笔时的狡黠笑容。
那是最后也是唯一的告别,何时想来都让人满心温暖。
现在倘若我说,最后一年因为喜欢你,我真的在努力改变,有认真学习,也有用真心交朋友,是不是会很丢人,像一个小学生。不过到底是说出来了,喜欢是一件会让人变好的事情,不是么。不论是喜欢文字,还是喜欢游戏,或者仅仅只是那种相处的细微温暖,总归都在我青春迷途时给了我莫大的慰藉和支持。
谢谢我喜欢的你,谢谢值得这喜欢的你,也谢谢,喜欢你的那个少年。
愿你一生得偿所愿,不负韶华。
曲池
2017.03.28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