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后,慢性肠炎犯了,断断续续持续半月了,由于老忘了吃药,所以不见好。
母亲说:这是小病,不及时治疗会变成痢疾,痢疾是很凶猛的病,拖久了能死人的。
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只要身体不舒服,立马拉肚子。 记得那年秋天,我上五年级,身体一直不太好,上三天歇两天,母亲很着急。家里没有钱,赤脚医生不肯再赊账给母亲,只是给了个偏方,用鸡蛋和小米粥养。这可把母亲愁坏了,鸡蛋是没有存货的。家里也养了几只鸡,那可是母亲的小银行,一个鸡蛋也不舍得吃,弟弟最小,也只是偶尔加个餐。每到三八赶集的日子,母亲总是撮着十几个或二十几个鸡蛋,摆在路边,等那些光鲜些的女人来挑拣,然后换点盐巴肥皂一类的生活必需品回来,还有三块或四块糖,哄哄在路边等爱的孩子们。糖是过年时藏在箱子底下,留着哄孩子的。
从医生家回来,母亲天天检查鸡窝,天天去找鸡蛋,偏偏一个大黑母鸡常到邻居家下蛋,母亲天天骂它:“大黑,你个不着调的东西。”还有一只干脆不下蛋,气的母亲拿了树枝抽他,过了一天有三个蛋了,母亲说:“等过了明天吃了蛋就好了”。我也信。
第二天,奶奶来了,借六个鸡蛋,小姑添了娃娃,三家也没凑出二十个鸡蛋,八天里,娘家不去人多难看啊,母亲无奈,很不情愿的让奶奶拿走了四个,包括刚从鸡窝找到的一个。奶奶还得去下一家问问。
“再等一天就有了。”母亲愧疚的对我许诺。第三天来了,母亲和我充满期待。大黑又跑邻居家鸡窝去了,母亲赶紧去找,大黑正“咯咯哒”叫的欢,邻居拿了鸡蛋一抬头看到母亲,讪讪的说:“这说不定是我们家鸡下的,你家那只光吓谎蛋。”母亲无言以对,恨恨的看大黑,大黑脸红红的,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还得再等一天,这些畜生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母亲恨恨的抽打着大黑。母亲的话是说给我听的,这两天我只能不断的喝热水,吃大蒜。
“那个人死了”弟弟回家说。那个人是村里的老光棍儿,成分高,家里穷,一辈子没结婚,前几天也去找医生,没有钱就没有药,他只好挨着,又吃不上饭,最后死在破屋里,医生说转成痢疾了。
母亲显然害了怕,急急的找奶奶要那四个鸡蛋,奶奶急眼了,别人家还没要到脸上,你倒先来了,骂母亲不懂事,没教养。吵的满街的人都来看。奶奶作势要打母亲,多亏姑姑拦着。
傍晚,邻居送来两只鸡蛋,爷爷也拿来两只,家里的鸡给力,下了两个,我恨恨的骂它们没有眼力劲,早下两个不行吗?六个鸡蛋终于凑齐了。
早晨,母亲早早做了玉米渣子,督促弟弟妹妹吃饭,弟弟哭了“天天吃这个,周末也没好吃的,我不吃。”母亲轻声哄他“乖,快吃,吃完我给你两分钱,和你二姐去买山渣片吃,别让你大姐知道啊”。俩个人很快高高兴兴的走了。
藏在六个鸡蛋里的母爱母亲看到俩小人跑没影了,抓紧时间煮鸡蛋,熬小米粥。半小时后,小米粥的香味飘过来,我不禁咽了口唾沫,鸡蛋扒了皮真好看,白白嫩嫩的蛋清,金黄色的蛋黄,口水都流出来了,母亲说:“快吃,六个正好一副药,吃了就好了。”眼巴巴的看我大口小口的吃,吃第二个就噎着了,直打嗝,母亲说“看你这个穷气,吃个蛋还噎着,赶紧喝点粥。”吃到第四个我饱了,胃里很胀:“别浪费了,不够分量不管用。”吃完第五个我哭了:“我想吐。”母亲着急的说:“缓缓。”这时候有弟弟的笑声传来了,母亲拿起鸡蛋塞给我:“快吃,快吃。”还没等母亲反应过来,“哇”的一声,所有的鸡蛋都从我的胃里喷涌而出。我趴在炕沿上直吐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母亲当时就哭了,满脸的泪,不知道是疼鸡蛋还是疼我。
弟弟妹妹跑进来,弟弟也哭了“你们偷吃,我找爷爷去。”妹妹愣愣的站着不说话,:“这可咋办啊?孩子呀,你咋连这么俩鸡蛋也担不地呀?”我也泪流满面,仿佛成了一家人的贼,不敢抬头。妹妹拉我的手,手心里藏了两片山楂。
也不知道是大蒜起作用了,还是小米粥起作用了,我倒渐渐好起来,只是后来看到煮鸡蛋就倒胃口,仿佛找到了愧对母亲的罪证,还有母亲藏在鸡蛋里的艰辛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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