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中,宝玉作了《访菊》和《种菊》两首。
今天我们来赏析《访菊》这首诗: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杖头。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
“试”在这里应该是“按照预定的想法非正式地做”,我认为在句子里可以意译成“考虑”。
“淹留”在这里就是“停留”的意思。
“酒杯”在这里就是指代“饮酒”这个行为,“药盏”在这里指代“吃药”这个行为。
闲暇时趁着霜后的晴天考虑出去游玩,不要让饮酒和吃药滞留了出门的脚步。
宝玉是觉得天气晴好的时候应该出去走走,而不是像黛玉在《桃花行》中“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的态度。
外面的桃花盛开了,帘子外面是和软的春风,帘子里面是早晨起来无心梳洗的我。
这让我想到了温庭筠的那首《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中的“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按理说,趁着外面的这大好春光,应该赶紧梳洗打扮一番出去赏赏春光,闻闻花香。
只是黛玉这会儿却是心事重重,无心梳洗打扮。
看来人在没有什么心情的时候,即便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也是无心欣赏的,反倒是看着万物复苏的生命力旺盛之景,更显得与自己格格不入,心情更加落寞。
所以说,宝玉这会儿心情还是不错的,甚至说不要让饮酒和吃药滞留了出门的脚步,趁着这晴天更应该出来赏花观景的。
或许在这里的“药盏”是比较特指林妹妹的,毕竟林妹妹是一个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头的人。或许这是宝玉对林妹妹的期望,让她不要总是闷在屋子里头,这样是容易“愁绪满怀无释处”的。出去走走散散心常常是放松心情的好方法。
假如说“药盏”有特指某人的话,那么“饮酒”也会特指某人吗?
宝玉本身自己也是特别能喝酒的人,比如在《红楼梦》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中,在薛姨妈那边喝酒的时候,宝玉就吃了好几杯,还被李嬷嬷上前来阻拦。
不过若要说这些姑娘们中吃酒最豪放潇洒的,或许还是应当属史湘云。
她喝醉酒了就醉眠芍药裀,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红香散乱,一群蜂蝶围着她闹闹嚷嚷。
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
我们丝毫不会想在看到这样的画面时,用教导女孩儿要矜持的话语来破坏气氛。
所以不管是“饮酒”的还是要“吃药”的,都应该趁着这大好晴天出来走走看看。
“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
在秋霜和月色底下的秋菊是谁家栽种的?在栏杆外边和篱笆边上的秋意又在哪里呢?
宝玉这首诗的题目就叫《访菊》,所以这是他去寻访的所见所景。
“霜前”和“月下”给人带来一种清冷之意,倒还真有些“孤标傲世”的意味。
不知主人的秋菊又似乎是大自然独有的馈赠,在栏杆外边和篱笆边上的秋意或许也只剩栏杆和篱笆围着的秋菊了。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蜡屐(jī)”就是“涂蜡的木屐”。
在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雅量》中有“阮孚蜡屐”的出处。(阮孚是竹林七贤之一阮咸的儿子)
或有诣阮(阮孚),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闲畅。
后就以“蜡屐”指“悠闲”、“无所作为”的生活。
“得得” 在这里可以指一种“任情自得貌”,“冷吟”在这里就是“在冷风中闲吟”的意思。
远处传来的蜡屐走路的声音任情自在,在冷风中闲吟的悠悠兴致也是没有尽头的。
如果是指他自己的话,那以“蜡屐”指“悠闲”、“无所作为”的生活倒还真的是符合他“富贵闲人”的生活。
如果是他听到的别人的脚步声,那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心境是闲散的,所以他听别人的脚步声也是觉得别人的心情是任情自在的。
正是因为心情任情自在,所以在冷风中闲吟的悠悠兴致也是没有尽头的。
这种吟诵就跟贾岛那群苦吟诗人的心境不同了。
苦吟诗人原指中唐和晚唐诗坛中以徘徊吟哦的心境和殚精竭虑的态度进行创作,对每个字词进行仔细推敲锤炼的诗人。
现在,人们也经常把勤于创作潜心创作的诗人称为苦吟诗人。
宝玉这样子就不必要有“推敲”的学问了。
不过像黛玉在《咏菊》里写的那种“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的境界是不用“推敲”就能自成佳句的。
想创作诗歌的心思从早到晚地困扰她,让她也觉得十分无可奈何。(所以)她就绕着篱笆倚着石头在自己的心里面默默地思索诗句。
表面上是说“我作诗是因为这作诗的念头像梦魇一样困扰着我”,实际上是委婉地表达出自己作诗拥有很多灵感的意思,而且自己也十分喜爱作诗。
不过不管怎么说,吟诗作赋本身便是一种情思悠悠的雅兴。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挂杖头”。
“黄花”就是指“秋菊”。
有一个成语就叫“明日黄花”。(“明日”指“重阳节后”;“黄花”就指“菊花”。意为重阳节过后逐渐萎谢的菊花,借以比喻过时或无意义的事物,泛指已失去新闻价值的报道或已失去应时作用的事物。)
“挂杖头”有来历。
《世说新语》中记载“阮宣子(阮修)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的事迹。
“杖头钱”一般也是指“买酒钱”,或“人物放荡不羁”。
在这里应该是表达出宝玉的一种闲散的心境。毕竟当阮宣子“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的时候也是十分随性自在的。
秋菊如果懂得怜惜我这个诗人,就不要辜负我今天“挂杖头”的雅兴了。
木石前盟宝玉作为一个“富贵闲人”自然是雅兴十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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