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声波大银
每年尽量找机会回老家一次去看望奶奶,在辽阔平原的风雨阳光里一饱眼福,同时满足一下舌尖上那点思念。
回一趟就算只能呆上三五天,也要次次提前一个月通知奶奶她老人家。以便于她给我准备一堆吃的。
在她眼里,我永远都是她最爱的那个长不大的小孙子,我得永远爱吃晒萝卜干炖排骨,泥螺醉蟹皮皮虾以及各种时令水果。
“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坑嘴呢!”刚一进屋,老太太就忙活着给我展览她近期的收藏——老旧的大红厢柜上摆满了瓜果梨桃,冰柜里是一袋袋才冻上几天的海鲜。
“那只大母鸡,你小姑半年前就要杀了炖蘑菇,我没让,你看,多肥!”
屋门口草棚下,那只白白胖胖的家伙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憨态可掬。走近了一看,原来它已经肥到不能自理了,足足二十多斤的体重使它的一双“凤爪”已然不能伸直,这大胖鸡起先还能拖着腿走路,后来干脆走都走不了,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蹲起。
它瞪着一对小黄眼打量着我这个陌生人,全然不知我的归来就等于宣示着它的末日降临。
“奶奶,千万别炖了它,这一条腿够我吃一天。”我望着那圆滚滚的一团,胃里起着腻。
“就是啊妈,亮儿这刚回来,让他多吃点当季的水果。”小姑拎着两个保温箱进了院子,哗啦啦找俩盆一倒,一盆草莓,一盆樱桃和小西红柿。
那天下午,我归来的第一天,屁股在硬梆梆的炕上还没坐热乎,就不得不在老太太的严密监视下,先把水果各吃了半盆。
吃不了,也得兜着走对,半盆。不吃不行呐...我主要是怕那大胖鸡,我怕它因我而死。边望着它那健美的大腿,边一味往肚子里猛塞水果,顺便就把晚饭里的炖排骨给提前拒了,那养了一年多的土猪肉,吞一块下去,香气上来立马就堵住了嗓子眼,再也不想动筷子去叨第二块。
离家多年,有些美味真的只能存在于脑海里,放到嘴里就发现,肠胃已经招架不住了。
老太太有点生气,直念叨着:“明天多吃点,看你瘦的。”
我明明胖了三斤。
第二天整得全是海鲜。念叨了一年多的泥螺,嘬了七八个就吃不下了,嫌腥。转而攻克皮皮虾,一级剥壳师武艺还在,转眼间收拾了两盘子下肚。老太太心满意足两眼放光,一个劲儿催促着孙媳妇儿去吃螃蟹,夏末的梭子蟹经醇厚的高粱酒腌制几天后,汁满膏肥,妻觉得蛮顺口,又架不住老太太的劝,不管不顾大快朵颐起来。两天后,上吐下泻,这是后话了。
晚饭后踱着步子在院里消食,时不时看到老太太对着那大胖鸡端详来端详去,我仿佛已经听到了磨刀的声音。
小姑私下里跟我念叨着,老太太如今腿上的老毛病越来越严重,天天要吃药止痛。
带着小孙子赶集,看着小孙子一路嫌人多嫌挤横鼻子竖眼而哈哈大笑,讲了二十几年的那个走路带风的奶奶,已经如这老掉牙的故事一样老去了,平日里也只是窝在家里看看电视,尽量不出门走动。
我赶紧告诉她,下一天我要去隔壁镇上看看老同学。怕吃东西而躲起来的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吃货。
蓝天白云,清风拂面,挽着妻儿的手,一路行走在小时候踏过的路上。景色随回忆一幕幕尽收眼底,映射到脑中与过去的底片一一对照,有的鲜活依旧,有的暗淡灰白。
与故人相见,物不是人亦非,唏嘘过后,照例还是回到饭桌上切磋。
待到隔天下午回来,大胖鸡的两只大腿已盛在了碗里,黄灿灿冒着油水…
硬着头皮啃下了一只,一直到睡前,什么都吃不下去了。老太太望着那一盆肉山,再望望我仿佛对一切食物都生无可恋的那副熊样儿,终于肯相信我真的是到达了战斗力极限了。
“还想吃什么?”
“炸酱面吧!”最后一天压轴儿出场的角色,我总是选择给最简单又百吃不厌的手擀面来扮演。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跟着老太太,全程看她操作。
八十七岁的老太太这时候鼓足气力,仿佛回到过去,身手还是那么矫健,和面,擀好,切丝,恨不得一气呵成。清水煮沸,面条下锅滚三滚。捞出,冷水激一遍,边上晾着。
大铁锅上油,炒鸡蛋到七分,加豆瓣酱,翻香。一根黄瓜,去皮切丝。
捞面,拌酱,撒上黄瓜丝,齐活儿。那一天我其他什么都不吃了,从早到晚的就是炸酱面。给老太太看得止不住笑:“没吃点什么好东西!”
我们老家的饮食历来偏重口,好炖菜。出来闲逛多年,舌尖味蕾经过各种折腾,到头来,竟还是挂念着最普通,最闲适的一碗爽口炸酱面。
复制品,解馋足够妻于我来说,算作是正八经的南方人。在我从老太太那儿偷师返城,捯饬了几次炸酱面之后,竟也随了我的口味儿,甚至说比这山城里那些面条都要好吃些。
故乡的人和景难得一见,故乡的味道倒是可以复制个七七八八,不时地约见一下,聊以慰籍。
不写了,煮面炸酱去了。
(完)
#我与故乡有场约会#联合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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