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约|被遗忘的存在

文|国境之南

1.

我喜欢写作，这个爱好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被我发现了。

记得一次老师布置作业，让写一篇作文。当时有五个备选题目，因为听课不认真，我听成了写五篇作文，心里还在犯嘀咕，这老师今天为什么布置如此多的作业。

那天回去我从下午六点写到晚上九点，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五篇作文，饭也没顾上吃，我妈叫我，我一直说，再等等，再等等。

结束那一刻，我心里满是成就感，觉得自己太了不起。

我拿着其中的一篇去给父亲看，标题是《我的故乡》。我写的句子很是优美：我的家乡在美丽的山脚下，那里山清水秀、绿树成荫。我把学到的词语和平时积累的四字成语用上，粉饰我的文章。

我等着父亲夸我，没想到他看完后静静的说：“你的家乡到底在哪呢？你写的这是哪里。”

我的家乡？

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变成了故乡。

2.

六岁那年过年，父亲母亲商量着举家外出，我和姐姐高兴的不得了，因为在潜意识里觉得可以不用去上学了，可以时常有父母的陪伴。

大年初五那天早上，父亲支走我和姐姐，让我们去哪个破旧的小庙里搬回自己的凳子，拿回自己的书包。

我记得那天天蒙蒙亮，路上极少行人，因是过年还夹杂着几声鞭炮声，远的近的。我和姐姐在满是土坑的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到街的尽头，有一棵算不上高大但绝对古老的树，我小声拉拉姐姐的衣角，问她：“我们是不是不用念书了？可以一直在家里玩跳皮筋和田字格，对了，上一次你比我走的慢一步，你输了。”

“我哪里知道，不过我们应该不在家了吧，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是，这样的话我就不能和弯弯还有芳芳一起玩耍了，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有什么办法？你愿意留在家和爷爷奶奶一起吗？”

“不愿意，那好吧，我现在就想着和他们说一声。”

我们两个娇小的身影就这样不快不慢的走着，消失街道尽头。

3.

回来以后没能停留。许多亲戚来送我们，还有很多吃的。

我和姐姐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那时候永远也不会明白的是生活的艰辛会带给我们怎样的心酸。

村口有个一人多高的大渠，那是我们外出之前经常去玩耍的地方。周遭地势并不平坦，收成也不是很好，个别慵懒人家的地荒草丛生。向后转看到的是高低不平的房屋和曲折的小路，向前看荒无人烟，只有一条通向外婆家的路，这路是我们要走的。

“回去吧，别送了。”这是父母对着爷爷奶奶说的话，也是留在我童年记忆里深刻的印象，更是我对故乡少之又少的回忆。

幼时孩子又会有什么留恋，吃喝玩乐就可以把这一切抛掷脑后。

后来我上了小学，下午放学回家，我总会看到妈妈独自一人发呆，对着远处的方向。

远处有什么呢？这是我一直的疑问。

4.

后来逢年过节我们会在爸爸妈妈的带领下回到老家，而那时候已经觉得故乡不是故乡。每每学习到余光中的《乡愁》，我都觉得这人实在矫情。

长大些，我看到母亲在院子里坐着张望的时候，会问她在想什么，她说：我在想你外婆怎么样？

“你想回去吗？我问妈妈。”“不想。”

小时候不懂母亲的执着、固执，长大后才知道贫穷到底意味着什么，贫穷意味着在那条街上半年甚至一年都不会出现一个新的面孔，意味着许多青壮年劳力并不去做活种地，他们选择日复一日的赌博和喝酒当中，意味着邻里邻居的妇人会为了孩子大打出手，会因为几毛钱的菜用最难听的话去伺候彼此的祖宗。

后来我明白了，我的故乡不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带着封建思想的小村庄。

5.

两年弟弟出生，我们回到了外婆家的地方，安营扎寨。

外婆家和我们家那个小村子里大概十几公里的路程，后来每次回家妈妈总会略带感慨的说：“哎，想当年我的身体是多么健康，一辆自行车就带着你们姐妹两个风里来雨里去，看看现在的我的身体，真是让人煎熬。”

大概上高中的时候，我回到家，村子里才铺上水泥路，封建迷信有所改变，但是仍旧存留，婚嫁彩礼仍旧高出别的地方许多，人们还是在赌博，我去到麦田里，想要矫情的感受一番故乡的熟悉，我抚摸着土坯堆砌的墙，看着古老的树，望着年迈但是没有太多感情的爷爷奶奶，心里竟觉得无比陌生。

为赋新词强说愁，那时候，故乡仿佛就是被我强加的感情。

6.

爷爷奶奶对我们的好变得近乎刻意，毕竟我和姐姐都是女儿身给他们带来了太多失望。小时候，农忙季节，即便我们是被关在屋子里他们也不愿带我们，相反更愿意在牌桌上吆五喝六。

他们开始变得慈祥，会拿尽平时储存的食物给我们吃，会嘘寒问暖，会在我们走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在后面，跟的很远很远。

大二放五一假的前夕，我知道了爷爷去世的消息，逝于肺癌，我没顾上请假，匆忙回去，只是见到了他静静的躺在棺材里，身体因着病痛被折磨的只有几十斤重，他穿上那身已不算合身的中山装，面目从容。

办完丧事，大人们商量着“头七”的事情，气氛沉闷的吃完了饭，然后匆匆回家。

这时候再提起故乡，我好像变得更加闷闷不乐。

7.

后来我去了小村庄之外的许多县城、城市，每每遇到陌生人、熟悉人，介绍起自己的家乡时，都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可惜的是，这种感觉可能要被我遗忘，或者说，我从未拥有。

我零零散散写了许多故事，文章中说我是个念旧的人。可是提到故乡我总是觉得陌生，又有什么可写。

今天零散写了许多，不为别的，只是想要留住一些东西，若说故乡是根，那我会在往后的人生里慢慢前行，努力寻找。

那些逐渐远去的记忆可以慢慢模糊，但是不能够被忘却，因为，那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是最真最深的惦念。

链接在这里：我与故乡有场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