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吃的饭

一

小时候总觉得妈妈做菜不好吃，因为家住农村，常吃的都是些蔬菜，一年按着四季，地里长什么，这个季节就吃什么。做菜的调料也少，就是普通的油盐味精和酱油，而妈妈口味有些重，常常把菜炒得有些咸，和她说得多了，又常常把菜做得太清淡。还好我向来也不是挑食的人，妈妈做什么，也能把饭吃得干净，倒是姐姐，嘴特别挑，那时候吃饭对于她来说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也因为这个她没少挨爸妈的骂。姐姐小时候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瘦弱矮小，放到现在，绝对是以为谁家的孩子被虐待了。我以前一直以为这和妈妈做菜不好吃，她又挑食有关，但是现在看见姐姐自己的小孩，觉得多半还是和基因这东西有关，你看，现在吃得好，穿得好，她小孩还是长得和我姐小时候一个样。

其实妈妈做菜也不是都不好吃，我记得有一道菜我和姐姐就特别喜欢吃，我不知道这菜叫什么名字，倒记得它大概的做法，就是把肉切成一片片的，裹上盐晾干，放进坛子里面，坛子口用稻杆子塞住，然后把它倒立放着，盖子里再倒些水封闭，这样过些日子就可以拿出来做菜了，裹上一层面粉，放进油锅里炸，特别的香。我和姐姐经常立在一旁看妈妈做这道菜，出锅后迫不及待地拿一块放进嘴里，有时候都能烫出眼泪，却依然笑得最开心。

前段时间打电话给妈妈，姐姐正好在家，说正在吃饭呢，我问吃什么菜，我姐特得意的样子，吃得正好就是这道菜，她说你反正吃不到。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从电话里居然闻到了那道菜的香味，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了。

妈妈现在常说，我和姐姐小时候都嫌她做菜难吃，经常端着饭跑到隔壁叔叔阿姨家里去，说我俩像两个小乞丐。

二

初中的时候，我开始住校，开始吃食堂。

初中食堂里的菜我至今都“念念不忘”，那时候我们常把食堂的菜比作猪食，而我们却不能像猪那样吃得开心。食堂的菜一直是清汤寡水，没有放油盐的样子，一餐就一个蔬菜，常常能吃出砂子、虫子之类的不明物体。

我们打完菜正好能碰到老师也端着自己的工作餐出来，常常是大鱼大肉，我一面咽口水，一面想，明明是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为什么吃得比他们差那么多个档次，而且那些老师从来没有谁提出过异议，好像我们吃这样就是理所当然。有时候食堂会把老师吃剩下的一些菜，包子或者馒头，卖给学生，不过比平时的价格要高两三倍，我依稀还记得每次同学都为了打这些菜而人挤人的场景。

那时候妈妈们都知道学校的菜特别难吃，都会在周末给自己的小孩做一些菜，带到学校也能吃几顿好的。我妈妈也不例外，都会在周末去集市里挑最新鲜的鱼，去村子口的肉摊，要老板留一块瘦肉比较多的肉。冬天还好，菜可以留，所以妈妈会以新鲜的做法，夏天就不一样了，菜里绝对不能放任何新鲜的食材，都是干辣椒，生姜之类的作料，鱼一定油炸，肉一定不能搁水，不然放不了一天就坏了。

那时候带着妈妈做的这些菜，和同学们一起分享，你吃他一块，他也夹你的一块，都是很节省地吃，希望能多吃几餐。那时候也开始慢慢觉得妈妈做的菜变得好吃了，也常常听同学说，你妈做的这个鱼很好吃啊，每次听到都有些骄傲。

三

高中我要去市里读，也是吃食堂。不过高中的食堂已经好很多了，菜品丰富，食堂吃腻了，就和同学去外面的餐馆吃。也没有觉得每天会因为吃饭而像初中那样怨气重生。

我大概一个月回去一次，每次都从家里拿生活费，住一晚就回学校。每次回去妈妈都尽量按我的意思来做饭，我说想吃鱼，她就买鱼，说想喝鸡汤，她就会弄鸡汤。她也会问我，要不要带些菜去学校吃。每次我都说，太麻烦了，又没有多好吃。

有一次，我因为食物中毒去了医院，什么也吃不下。我妈知道后，就把家里的鸡给杀了，炖了又炖，用保温盒盛好，和爸爸两个人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到医院里看我。妈妈把汤倒进碗里的时候居然还有些温热，我突然特别想哭，眼泪一直在打转，为了不被发现，一直低头喝汤，一股脑的喝了好几碗。

那不是我第一次喝妈妈做的鸡汤，却是我觉得活到现在喝过的最好的鸡汤。

四

现在一个人在外面生活，离家特别远，一年回去一次。

姐姐结婚后，打电话给我说，我婆婆做菜真是不好吃，没有咱妈做得一半好。我笑她，你以前不是老说妈妈做的菜难吃吗，怎么现在说好吃了呢。我姐说，那是以前不懂事啊。我姐也不客气，结婚之后，经常回家蹭饭，特别是怀孕和带小孩的时候，基本就赖在家里了，每次我姐夫把她接走，她还要妈妈做些菜带回去。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姐姐这个挑食的人开始这么喜欢吃妈妈做的菜了。记得她说过，从小吃到大，吃到的何止是饭菜，吃了这么久了，再难吃也是爱了。

成都这座城市遍地都是美食，大大小小也吃过很多地方了，也有好吃的和不好吃的，但是常常吃着吃着就想起妈妈做的饭，总觉得那才是我最想念和最喜欢吃的。每次回家，都会主动叫妈妈做些菜，腌鱼、腊肉、干笋子……特别香，带到成都，和朋友一起一两天就吃光了。每次打电话都会问，今天吃什么菜，好像听妈妈讲着，自己都能闻见一样。

五

世界上什么最好吃，于我而言已经不是吃过的最好吃的火锅，也不是夏天的冰镇西瓜汁，也不是小时候邻居家里的饭菜，最好吃的就是妈妈做的饭，它特别香，特别美，有妈妈的温柔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