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为谁生

红药为谁生

文/凤梨大大  图/网络

1

那一日天气奇寒，漫天飞雪。少年景润在雪中练剑，正大汗淋漓之时，院门突然开了。一个少女在丫鬟的簇拥下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

少女身着一袭红斗篷，火焰般灿烂，更衬得她脸色红润，眸子明亮。满园红梅在她面前顿时失了颜色。

景润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她颈中银锁之上，待看见她眸子淡淡的笑意后，不觉红了脸，把剑藏于身后。

父亲曾告知，他在襁褓之中定有未婚妻，名唤红药。红药父亲是镇国将军，韩绍。今年年初，他意外得知韩将军不幸为国捐躯。韩夫人听闻噩耗后，义无反顾投河自尽，追随丈夫而去，撇下红药一人。

景家人丁不旺，门庭冷寂。景润心中对未婚妻有过诸多猜想，暗暗盼着她能早日嫁过来，陪自己度过无数个挥剑如雨，无人谈心的夏夜。

乍一看红药，外表清秀内向，但一双眸子极亮，心中不免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景夫人对红药的到来倒是颇为热情，她只有景润一个孩子，红药就是未来的儿媳。左右是要嫁过来的，早来也好让他们安心。

红药被安置在后院的一个独立小院里，院中种满红梅，和她颇为相配。

因住在一个院落里，景润和红药的相处机会慢慢多了起来。

相处下来景润才知，红药居然练得一手好剑法，两人经常在院中练剑。初时景润以为红药剑术平平，还暗中相让。

谁知红药居然和自己不相上下，每每练剑时只得倾注更多的注意力。一段时间下来，虽然很疲惫，但景润的剑术提升很大。

2

一日午后，两人练剑后，正大汗淋漓之时，景润见细细的汗珠顺着红药脖项流淌下来，不觉有些痴了。

红药却不在意，目光盯向葡萄架下的棋盘，口中问道，你会下象棋吗？

景润骄傲地点了点头，他的棋术是父亲亲自传授的，少有对手，一向颇为自豪。

两人对弈片刻，冷汗自锦景润后背悄然流淌下来，他被杀的节节败退。在最后关头，红药却将棋子弃于一旁，今天就下到这吧，我腹中有些饥饿，不如你摘些葡萄给我吃吧。

景润悄无声息地拭去额头的汗水，起身爬上葡萄架，摘下一串后，低头问红药，这一串怎么样？

葡萄架下的红药却没回应，看着棋盘发愣。景润看她眉眼温柔，不由得想，不知父母何时替我俩做主，我也好早日将红药迎娶进门。虽说有婚约在身，红药在府中的地位终究尴尬。

但终究少年脸皮薄，不好意思向父母开口。正想着对策，红药却开了口，父亲在时，曾听他说，景府书房藏有不少好的棋谱。有的甚至是孤品。你有钥匙吗？我想去看看。

这难倒了景润，据他所知，父亲书房有不少机密文件，为防止出现意外，拒绝外人进入，包括洒扫的丫鬟仆人。

但看着红药明亮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片刻后他说，你想要哪本棋谱，我拿给你。

红药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还要看看哪几本适合我读。

景润想了半晌，红药到底是他未来媳妇，说到底，也并非父亲口中的外人，便同意了。

当夜，趁家人睡去，他悄悄带着红药潜入书房。

那一夜，红药在书房看书直到天明，景润坐在父亲的座椅上沉沉入睡。。

3

次日景润自营中归来，发现红药独自坐在院中桂花树下读书，神情专注。他心中一动，不由起了捉弄之心。手中拿着今日刚捕的鸣蝉，偷偷凑到红药背后想吓她一下。

凑近之后蓦然发现，红药细细的脖颈中，并未佩戴日日不离身的银锁。景润不由停住了脚步，变了脸色。秋蝉发出阵阵低鸣，红药不觉回头看，正对着景润疑惑的目光。

红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脖颈，并未言语。只收起书对他微微一笑，起身离去。

见红药不似往常那样亲近，景润不由怅然若失。到底是少年心性，他按捺不住跑去母亲那里一问究竟。

夫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安抚景润坐下后，她耐心解释道，因红药早早失了双亲，她实在放心不下，暗暗找了得道高人为红药算命。她命中注定只能嫁富贵之人，否则对方会有性命之忧。景润是家中独子，自然不能冒这个险。她已经和红药陈述利弊，为了景润的性命着想，红药答应解除婚约。

见景润情绪激动，夫人又说，我会把红药送入宫待选，能够入宫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机缘。即使没得到圣上青睐，能嫁个亲王贝勒也是造化了。

一听这话景润顿时急了，红药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可怕。她父亲韩将军当年是上阵杀敌为国捐躯，母亲是投河自杀，与她何干？

见软的没用，夫人变了脸色，皇上已把公主许配于你，不日即将赐婚，你已是内定的驸马了。

景润顿时脸色煞白，圣上亲自赐婚，没人能够推拒，那可是欺君之罪。但他心中到底不甘。

他和红药的婚约毕竟是他俩的事，如果红药不答应，母亲也奈何不了自己。

红药为谁生

4

一念至此，他慌忙跑向红药的院落，要与她细细商讨此事。许是提前料到他会来，不同于景润的焦急与迫切，红药只是微笑，你我二人并没有很深的情感，以你的人品和家世，再找一个妙龄少女陪你共度此生也不难，又何必非我不可呢。

一听这话，景润顿时急了，一把握住红药的手，正欲表达心中的痴情。

红药却笑了，反手握住景润的手，这就是你我的命，不要再抗争了。说罢转身进房，只留下一把那把银锁在景润手中。

仅仅过了两个月，红药顺利通过选拔。据说在秀女遴选之日，红药越众而出，声称自己擅长舞剑。这正好对了圣上胃口，经圣上同意，红药手持木剑，舞得猎猎生风。

一场舞下来，她也由普通秀女进阶而上，成为才人。之后不久，景润也迎娶了公主。

至此尘埃落定。少年时的情愫如竹叶上的露水，再晶莹剔透，美若珍宝，在朝阳的照射下，也终将化为云烟。

景润也再没见过红药，只知她入宫之后，步步高升，很快成为良妃。

景润婚后发现，公主也不似他想象中的那样娇蛮任性，相反，也蛮可爱的。更重要的是，公主也有一双极其明亮的双眸。偶尔，景润也能从公主脸上看到红药的影子。

景润以为，他和红药将这样度过虽有所缺憾，却不失圆满的一生。这一切，终结于齐帝十一年。

那一年，边疆再起战乱。景润决定随军出征。

他本有一腔爱国忠心，为此更练得一身好本领。他入宫准备向圣上请旨，正走在宫道上，一个小太监神神秘秘给他递了个字条。

5

景润展开一看，红药约他在宫内假山处相见。这时距他俩分离已有五年。

景润知道，这场约他不该赴。

红药已是圣上宠妃，而他是当朝驸马。红药虽自景府入的宫，但他俩并无血缘关系。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去。官场沉浮几年，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少年。

但景润还是去了。

多年后，回忆起那一场相见，他只记得红药一直盯着他，目光灼灼，口中只重复着一句话，你万万不要出征。

景润当时心中自然存着十万分的疑惑，但红药除那句话外，一言不发。景润只得带着满腹疑惑回了府。

此事，他说也没说，不知为何，心中存着一个可怕的猜想。很快，这个猜想被证实了。

前去平定战乱的先头部队全军覆没，对方似早有准备，如入无人之境。

大家回忆起上次羌国作乱，还是镇国将军韩绍出马，平定了战乱。可韩绍早已不知魂归何处，朝中顿时乱成一团。

这些年，皇帝懒于政事，亲小人，远贤臣，国内早已空虚。仅仅熬了一年，城破。

城破之日，景润作为皇亲国戚，早已做好被迫殉国的准备。谁知羌国士兵并未伤他全家，只命令景润入宫，有人要见他。

景润再一次看到红药，在国破之后。

红药依旧一身红衣，毫发无损。景润手指微微颤抖，你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就是你的目的？

红药眸光流转，不然呢？我入京就是为了调查父母死亡真相。战死？自杀？真是笑话。战争已然胜利，却告知我父亲战死了。母亲告诉我她要查清真相，隔天却投了湖。

6

景润脸色苍白，你都查到了什么？

红药冷冷一笑，我父亲功高震主，齐帝派人暗杀了我父母。怎么样，这个结果不意外吧？

景润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红药轻轻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下一杯酒，当年你为了打消我的疑惑，特意伪造了一堆文件放在书房，对吧？

景润拿起酒壶，也准备给自己倒上一杯 ，口中说道，消除仇恨，好好活下去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红药狠狠打开他的手，你不配喝！你不是我，怎么了解我的恨。不亲眼看着齐帝丢了江山，我寝食难安。说完，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景润急了，这就是你与羌国里应外合，卖国通敌的理由？你知道吗，这是你父亲当年拼死守护的江山啊！还有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他们是无辜的，不该为这场恩怨殉葬！

红药口角留下一串献血，我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死后，你把我烧成灰，撒在护城河里！

多年后，弥留之际的景润轻轻打开银锁，里面有一个小纸条：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他微笑着把银锁合上，放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