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夙说,不管阵法有多强大,只要找准其阵眼,破之,便可出。
我适时问他:“那大人可找见阵眼了?”
千夙趾高气昂地道:“暂未。”
我扭过身子暗戳戳地想,当我没问!
即是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这阵法,做的委实精妙,层层相连、各异不说,化出的山石,流光,血红魔气简直是天生的压气镇灵之物。
也是如此,我四下瞧时,总觉着有种靡靡蛊惑之感在我脑中乱窜,非惧,亦非厌……
“大人,这阵法里是不是放毒了?”
“……”
“大人?”
我四下一看,旁边哪还有千夙的身影……
我很慌,极慌。
以我百年来与千夙相处的经验,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嫌我累赘,趁我不注意时独自溜了……
我捶胸顿足,真是——枉为神!
“千夙,如此困境,你居然……”
“居然?”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前方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千夙步伐悠然,朝我走来,“居然怎样?”
我郑重道:“居然如此大仁大义!”
千夙拿鼻子哼了一声,才与我道:“前方听见了微弱的兵戈之声,去瞧瞧。”
我连忙应是。
此时的这条路较之方才,窄了不少,前行约百步,千夙所说的兵戈之声便逐渐清晰了起来。便是这时,我不经意瞧见千夙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我心上顿时也存了点疑。
再前行几步,路尽,一面不知绵延多长的石墙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千夙不语,手覆其墙面之上,灵光乍现,片刻后消匿,便见一个低矮的门洞,洞口左右各立着两个石像,石像模样依稀可辨,乃一男一女,皆面露微笑,有妩媚妖艳之姿。
千夙轻撇我一眼,我会意,立刻道:“我会跟上的。”
千夙了然,迈步而入。然洞门初入,一股诡异的风便呼啸而来,利若刀刃,寒透彻骨。
再行几步,周围一瞬空旷。似是一处极大洞穴,不同于方才见过的各处景象。此处有风有水,岩石流壁上似乎还结了深绿色的暗苔,洞内四角处分立四塑石像,洞顶处流火呼啸而过,掀起的阵阵炎光,将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照了出来。
一男一女。
男子白衫,云纹束腰,执一柄红到极致趋于黑色的长剑。再细看时,见他眉深眸浅,模样温润,却正是前几日寻人而至归灵墟的宸阳将军玄初。
女子着一身清透白衫,身形飘逸,赤手,不攻,只挥灵力,却回回逼的玄初退无可退。细瞧时,只见其身段柔软,身法极快,但却……无面,不辩其貌。
“寒冰血刃。”
“千水……蝉翼纱。”
千夙偏头,低声嘲讽我,“寒冰血刃那般出名的兵器你不认得,偏偏识得那身鸟衣,真是……鼠目寸光。”
“千水蝉翼纱那般仙子神女都想穿在身上的华衣你不认得,偏偏识得那柄以血气为食的死剑,真是……不解风情。”
“你……”
“我?”
千夙怒瞪我,“强词夺理。”
我偷笑,再未还嘴,只静瞧着那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暗暗皱了眉。
这阵法诡异,入之难出,且压仙神之灵力,若遇上个什么危险之物,只能赤手相博。如此来看,玄初虽手有兵刃,但灵力受制,而女子赤手以对,却灵力强盛,似用之不尽。
我犹豫半晌,方开口道:“大人,这宸阳将军似乎打不过那个无面女。”
千夙极其诧异,“堂堂仙界战将,怎么会打不过?。”
“那我们……”
“看着就好。”千夙向后几步,退到一处岩石上,缓缓坐了下去。
我看那岩石虽干干净净,但其周围青苔满布,绿液黏稠,当真是有些恶心,当下便否了过去与千夙一道的想法。
那边玄初再次被无面女挥手震开,重撞于岩石之上,又弹了下来。
玄初撑剑而立,双眸四下一望,又抬头直视无面女。
我略惊,他似乎,看不见我和千夙。
阵法之内,再结阵法,这是,双生阵法……
“你……你究竟是谁?”
玄初虽是仙界将军,灵力深厚,可若是让他舍去灵力,只用自身之力,驱动他的寒冰血刃,与一灵力不竭之人对阵,那他,定有力不从心之时。
此时,他们或许早对阵多次,双双力竭……不,只有玄初打不动了,那个无面女可是有很多使不完的力。
“你告诉我……你是谁。”
玄初模样生的雅正,一脸的温润如玉,半点都不像生杀夺伐征战四方的将军,就连此时,他仍一副眉宇微皱,不显怒色的样子。只是他的这副样子,却没得到那无面女的半分同情。
一阵白光闪过,女子如风掠过,再看之时,她的一只手已经直直穿过玄初肩骨,未停片刻,她手腕一翻,五指倾出,带起几片白花花的血肉和鲜红血渍。
玄初吃痛,寒冰血刃瞬间腾起,眼看着便要刺穿无面女的身体,却见千钧之际,玄初沉眉一顿,生生折回了剑。
“有趣!”千夙如此评价。
“他又何必比如此!”我笑道:“无面女下手毫不留情,他却是处处为她留一线生机。”
“你……是谁?”玄初似乎着了魔,反反复复便只是这几个字。
无面女显然不会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也半点不会因为玄初方才的手下留情而停手。
转眼间,无面女身形再起,霎时一片白光飞过,玄初踏空而起,一闪一退避开袭击。
玄初还未站定,面前的无面女又以长袖为武器,直袭而去。他本可以抵挡,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在看到那两管直击而来的蝉翼袖管时,面上一瞬显出一丝喜色,双眼如水波般明亮,一动不动盯着那个无面女痴笑。
双袖至其身,一管劈在玄初胸前,带起一片血色,一管饶其身后,穿身而过……
这千水蝉翼纱,全衣以天河之水为底,以灵山冰蝉之翅覆其上,再用千年灵力凝成线,寸寸缝之,便成衣。而这纱,也如神兵利刃一般,需定灵灵认主,才可着身。
千水蝉翼纱,与其说是衣服,倒不若说是一件可护主伤人的兵器。
现下,对无面女来说,玄初既无灵力,又是敌,那件衣服,自然要护着自家主子。
长袖回归,血肉横飞,当真是血肉横飞!
无面女双袖洁净如初,无半点血腥之气。而玄初一身白衫,早被血迹染透,胸前一上一下两个血窟窿还在滋滋冒着血。
半晌,他抬眉而望,眸中仍无一丝怒色。
他喃喃而问:“你……是谁?”
我扶额,这宸阳将军,莫不是寻人寻出病来,坏了脑子?
“我为何……不忍伤你?”
无面女仍是不答,指尖捏诀,又欲出手。
我叹声气,扯出那串扶桑叶,脚尖轻点,一跃而起。
“七华,你做什么?”千夙在我身后大吼。
我轻轻道:“大人稍坐,我去去就来。”
飞至半空,果碰到一层无形屏障,我以血点之,血迹作边,再伸双手以边为起点,分左右两侧而撕,屏障微颤,片刻后显出一个口子,我飞速而入,赶在无面女之前提起玄初躲过一击。
无面女觉察到旁人气息,微微一顿。
我见机,手中扶桑叶极速飞出,穿其身而过,片刻,只见一阵乌黑的魔气渐渐散去,随着那道魔气的消散,这层无形屏障也渐渐散开。
千夙静坐在岩石上怒瞪我。
我回之一笑。
“你——”
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开,我疑惑回身。却见玄初一脸悲痛,生生咳出一口鲜血,沾着满手血污对我怒目圆睁,“你……你胆敢杀她?”
我怒极反笑,“一个魔气幻化的假物,怎么杀不得?再说若不是我,你宸阳将军怕是要死在一个无面女子手上了,当真不冤?”
玄初闻此,呆立许久后,神色稍有平静。随后,他俯首喘出一口大气,近乎喃昵地道:“假……假物!”
我见他神思恢复清明,伸手将他扶至一处岩石旁微躺,又稍稍查看了番他身上之伤。
三处伤重,可见白骨森森,其余几处不太重,却仍是血肉模糊。
“将军为何不杀她,明明有机会下手的。”
玄初抬起本微微阖下的眼睑,温和地望着我,片刻,他浅浅一笑,“原是……归灵墟仙上……”
“可别如此唤我。”我急忙打断他,“上尊大人还在那儿呢!”
玄初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瞧见千夙后,双手微抬,停于胸前,而后垂头拜他:“上尊……大人!”
玄初那一拜时,虽身染血色,颇显狼狈,但他俯首之时,却全无半点软弱无力之样,倒是凭空生出了一抹将军杀伐硬骨之气。
我心肃然。
“宸阳将军,还是先疗伤吧!”千夙微微笑道。
玄初颔首应是,复而又望向我,“方才多谢仙上……”
“我名唤七华,将军还是这般称呼吧!”我再次打断他。
玄初一愣,立即改口道:“多谢七华仙上。”
“……”
玄初静坐调息片刻,止了身上血痛,才与我们说了大概情形。
原来,他此次来至魔界,亦是寻人而至,却在尧山处瞧见了凶兽相柳的痕迹,所以一路追踪至魔界之门,然进来之后,才发现陷进了阵法,他便想寻到阵眼,破阵而出,可哪想这阵法一层套一层,似有千万层,简直无从下手。
后来闻得一阵怪异香味,被引入此地,遇见了无名女,后来,我和千夙便来了。
“这是双生阵法,一阵困身,一阵困心。困身之阵,乃寻常之物,困心之阵,却是心魔而化。”我望着玄初,微微笑道:“外头千层万层困不住将军,怎么这一层阵法,一个无面女就让将军成了这副模样。莫非……方才那无面女,乃将军心魔?”
玄初望我许久,终是闭目凝神,抿唇未答。
“那无面女,不过随他心魔而生的一个虚体假物,竟也有这般能力伤他至此!”
千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那你呢?”我回身望向千夙,盈盈一笑。
“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化作千夙模样?”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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