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们都别忘了彼时吹过的牛逼,再聚首时,愿你还是那个少年。
图片来自一个下午的窗外
1我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年底回老家过年,一个人开车置办年货的时候,我认识了翔宇。家里城市分散,因为湖多,买年货要来回跑很久。那天我看到已经上了老冻的湖面上蹲坐着一个人影,像是在画画,原本就对美术有兴趣的我把车停在路边,默默的看着。那人像是在画色彩,满是雪景的白色的色彩。
远处人影站起来向涮笔筒里撒了泡冒着热气的尿,坐下来继续画。我下车,对这个有点疯魔的年轻人感到好奇。
他见我来看也不言语,冲我笑了一下继续画。冻的僵硬的笔刷在画布上笨拙的用力,偶尔又轻松的一扫。我们都忘了笔筒里是他刚尿不久还冒着烟的尿液。
他画完了,收起简易的画箱和马扎,我提议送他一程。
我们吸着烟,冷风从只开了一道缝隙的车窗里呼呼灌进来,烟灰永远弹不出去。他尴尬的掸掉裤子上的烟灰,扔出烟头。
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到处都是白色。车速不快,我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年轻人:帽子下漏出的几缕长发看起来很久没有洗过了,清瘦,羽绒服的走线处偶尔有扎出来的羽绒,穿深蓝牛仔裤,单鞋,偶尔咳嗽。
“你住哪?”
“就给我扔到前边的金姐妹发廊就行。”
“你住发廊?”
“我是理发师,我姐开的店。”
“你还挺喜欢画画啊。”
“瞎画,头剃不好,瞎整着玩。”
“可以试试考美院啊,喜欢的话。”
他看着窗外没作声。
2二月二龙抬头,按规矩要剃头,我想起了翔宇。
金姐妹发廊即使在这种短暂的旺季也没有其他理发店那样门庭若市。只有几个非主流的中学生穿着薄薄的衬衫披着围布坐在镜子前,屋子里剪刀断开头发丝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认出翔宇,他剪了短发,显得精神了许多。
“哥,来剪头啊。”
“嗯,给我来个毛寸。”
“好嘞。”
翔宇干活明显比其他理发师利索的多,电推子在头皮上咔嚓咔嚓的驶过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酥麻。
我在镜子前抻长脖子掸落发茬,他在后身收拾吹风机,围布。就和他收拾画具一样轻松。
“你短发精神,我差点没认出来。”
翔宇低头一乐,“长发留烦了。”
“还啥时候去画画?我捎你过去。”
“没事,我自己溜达去就行,对了,我打算考美院。”
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我承诺他来北京的时候接他。
3大半年过去了,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哥,我年前去北京考画画,你看方便见个面?”
那个在湖面上撒尿画画的少年一下子从记忆里跳出来,连同一起闪现的,还有那个破烂不堪小的可怜的理发店。
我接了翔宇下火车,安排好住处,给他接风,他强烈反对去大饭店,表示按照老理“上车饺子下车面”去面馆吃就很好。
他低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手上还捏着半瓣蒜。
4考试过程中我偶尔有时间就去陪着他,他偶尔也会跟我讲考场的见闻,说有的画的还不如他好。
但我是知道他考不上的。
从没受过系统训练的小镇理发师自己只靠看书学画,是无法考上已经系统化有规律可循的美院的。他有天分,我只希望他的画能够在铺满阅卷大厅的时候考诡异的用笔和大胆的色彩吸引住老师的目光,一下也好。
没想到当初的一句客套话竟真的让一个少年追赶至此。
5送他上火车时,他有些激动,说要等明年夏天来上学的时候再来看我。
我看着他远走,消逝,转身离开。
晚上回家的路上,脑子里竟一直是翔宇理发时的画面,我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他,他按着我的脑袋看着镜子里毛寸的我。
有种感觉,我想可能是愧疚。
6夏天,北京的燥热让人恨不得把太阳杀掉。中午刚忙完手头的工作就接到一封快递短信。
我从不耐烦的快递员手中接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正思索着老婆又买啥不愿意取直接邮给我了的时候,我看到发件人地址上写着老家的地名,而发件人正是翔宇。
拆开包裹,有一张纸掉了出来。
“哥,我没能考上,但我也没什么遗憾的。多谢你的照顾,这幅画希望你喜欢,等再回家我给你剃头。”
我翻过画框,正是我们第一次相识那天他蘸着尿画的雪景。我闻了闻,上面只有油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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