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鱼

他非常喜欢抓鱼，有一天他淹死在了河里。

在粤北的小村庄里，有一户人家生下了一个六指男孩，第六指长在大拇指旁边，非常显眼，一眼就能注意到。男孩也被村里人戏称为“多指鬼”，也有一些大人经常吓唬男孩不听话就把你手指剁了的恐吓之语。男孩开始还会被吓到，久而久之也不当回事了。万幸，村里的人都挺和睦相处，孩童之间也不会因为男孩多长了一根手指就欺负他，六指成为了男孩最显著的标签。

转眼，男孩长大了，在继“多指鬼”之外，男孩又收获“水鬼”的外号，因为他极其热爱钓鱼。

山里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会爬山涉水，刚开始是小溪流，之后是池塘，大山里别人承包的鱼塘，再后来是水库……村里哪里都钓过了，就往村外去，误入人家的果园被狗追也不怕，钓了人家养殖场里的鱼被爹娘骂也不悔改，下回照样去。

但他也不是每一回都能钓到大鱼，有时运气差，守一天连小鱼苗都钓不上来，为什么还那么痴迷钓鱼呢？别人问过他，他也答不上来，想来不过“好玩”二字。

说来奇怪，男孩喜钓鱼，却不喜吃鱼，每次钓回来的鱼他一口不吃，问就摇头，见状他的家人也不多说什么，不吃就不吃吧，他们吃。

男孩知道钓鱼最重要的是要有鱼饵，可巧，农村最多的是鱼类天然的饵料——蚯蚓。菜地里、农田里、小山坡上，有泥土的地方就有蚯蚓生长。

男孩时常右手一把小铁锹、左手一只小水桶在各大泥地里梭巡，选一块他认为最肥沃的，一铁锹下去，带起来，一大团附着泥土生存的蚯蚓在蠕动逃生，但无一例外都进了男孩的水桶，等待它们的是小的做成饵料被鱼吃掉，大的被鸭子吃掉，鸭子吃蚯蚓长得飞快，总之是逃不掉被吃的宿命。

饵料有了，称手的工具也必不可少。男孩用拿鸡毛换的几毛钱买了十只鱼钩，拆了破旧的草帽线当鱼线，砍几根小竹子做鱼竿，线的一头稳稳地绑在鱼竿上，另一头穿过鱼钩的孔扎紧，鱼钩的尖尖上钩上蚯蚓，准备工作完成，鱼竿往水里一抛，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当然农村的孩子没有一整天的时间都在边上枯坐，往往是上午放线，下午收线。

男孩很大胆，也够残忍，有时蚯蚓太大一次钩不住，他就把蚯蚓撵成几段，也不满足只一根鱼竿一只鱼钩，往往是一根鱼竿多只鱼钩或者是多根鱼竿多只鱼钩齐上阵，一次钓够瘾。当然结果并不是每次都如他所愿，有时满载而归，男孩兴奋；有时空手而回，男孩沮丧，也是正常的。

男孩自诩是钓鱼界的老大，你要说有什么是他怕的吗？那也有。有一次他在山溪里钓鱼，觉得水不够深，于是他就在靠山的那一边开始深挖，想挖出一条大鱼来，没成想大鱼没有，大蛇一条！还是一条背上有黑色花纹的大毒蛇！男孩当场被吓哭了，幸亏他闪得快，没被咬到。男孩和他的小伙伴都被吓怕了，生怕会引出更多的蛇来，当即撤离，连钓鱼的家伙也顾不上了，男孩一路哭着回家……

男孩痴迷钓鱼，浅的小鱼塘小溪流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开始把目光投向更深的地方——水库，也许前几次他也遭遇过意外，但最终平安无事。但最后一次没有人来救他了，他淹死在了水库里。

也许一切都是注定的。

那天，他的家人都出门了，没人管着他，他就拿上自己的家伙，独自往水库方向去，那孤傲的背影好似要去完成一项未竟的大事业。

十二点了，他还没回来……

一点了，他还不回来……

两点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尸体是被其他村民发现的，死讯是他堂哥传回来的，他的姐姐哭喊着跑出去，他的妈妈还在外市照顾他哥哥的孩子，他的爸爸还在出活……而这一切他都不会再知道。

第二天，他妈妈凄厉的哭声响彻天外，边捶胸边自责不该出远门；他爸爸边烧纸钱边骂：该！谁叫你那么爱钓鱼，现在好了，死河里了，真真正正跟鱼作伴了，只是烧纸钱的手偶尔停下来揩一下眼角的泪；他姐姐一边肩膀靠着他妈妈，一边又要扶着歪倒的奶奶，亦是满脸泪水。

锵锵锵，这一死别，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莫不泣涕。

但愿男孩真的化作了一尾鱼，从此海阔凭他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