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庆

志庆是我初中同学，我们同班三年，家住离我们村三里外的一个大村。

读初中以前我就见过他，那时候他是个“孩子王”。一个周末，我到姑姑家走亲戚，和我同岁的表姐带我到他们村小去玩，在学校里面，我和表姐刚分开没多久，就看到五六个同龄人簇拥着一个“高个子”走来，“高个子”留着凌乱的偏分头，肩宽背阔，左摇右晃大步朝我走来。我的心瞬间揪到了一起，以前听说他们村的小孩仗着人多总欺负临近村子的小孩，今天竟然被我遇到了。我强忍内心惧怕，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围拢过来，我看清“高个子”方正脸，说话慢吞吞的，带着微笑，时不时皱眉把眼睛眯缝起来，像个近视眼。看着“高个子”的样子，我内心的忐忑消除了几分，但警戒没有解除，他问我是哪个村的，到他们村干啥来了，我不敢怠慢，一一做了回答......当他得知我表姐是他同学后，“盘问”变得十分随意，旁边的小孩也七嘴八舌起来：“你认识他（指“高个子”）不？”“你听过青面兽杨志没有？”那个时候小学生当中流行与水浒传有关的刮刮贴，我知道有个好汉叫杨志，但我觉得他们说得莫名其妙，不知该怎么回答。正当愁苦应对之际，表姐过来叫我，我一溜烟跑了，身后是那群孩子的起哄喧哗声。

上了初中，没想到跟“高个子”分在了一个班。通过老师点名我知道他叫杨志庆，此时的他戴着金属边框近视眼镜，是同班所有男生中唯一戴眼镜的，这使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志庆大概在小学做过班委，个子又高大，班主任就让他当班长。他认真履行班长职责，收作业发作业很积极，各种劳动冲锋在前，学习上也勤学好问，他对老师十分尊重，课前主动帮老师擦黑板，还经常去帮住校的老师提水、扫地，有同学嫉妒他，污蔑说他是班主任的“走狗”。我入团的时候，需要两个介绍人，他热心帮忙，去找跟他同村的已经是团员的高年级学生，做我的入团介绍人。渐渐地，我俩熟络起来，我们一起悄悄起床去上早自习，一起找来橡皮钉在班级的门框上，一起跑到镇上去配钥匙、采买元旦晚会物资，一起骑行十几里路去探视一个生病的同学......

我们读初中那会，很多住校的同学都要从家带干粮，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家庭拮据。志庆是少数不带干粮的同学之一，我一度很羡慕他每顿都从食堂买着吃。志庆虽然“有钱”，但从不乱花钱，到每周结束的时候总还能剩点生活费，有一次周五放假回家，他用剩下的生活费买了两个雪糕，分了一个给我。当时的我整个夏天能吃上几根冰棍就不错了，他竟然大大方方递给我一个奶油味的雪糕，让我既感动又自卑。

后来读高中，我到了县城，志庆到了一个镇上，我们有过一次书信往来，之后就断了联系，后来隐约听说他辍学了，当时觉得可惜，因为他学习还是很用功的。再后来见过一次面，那是寒假开学，我在他们村等公共汽车，他从远处疾步走来，因为是早上，蓬松的头发随着步伐摇摆，衣服上有些许建筑灰尘，他认出我来，说，“诶，你往学校走呀？”我说，“嗯，你忙啥嘞？”他说，“这几天在家弄房子。”说话还是带着笑容，但明显成熟了，我本想多聊几句，但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可能赶着去干活，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这样匆匆别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如果不上学，现在修房子，再过几年就要准备娶媳妇了。

初中毕业二十多年了，我时不时回忆起志庆，感激他帮我找入团介绍人、请我吃雪糕，但无奈自己木讷寡言，内心的亲近不会用语言来表达，特别是那次好不容易碰个面，居然只有可怜的三言两语。前几年我建了个初中同学的微信群，他没有加到群里，问了几个跟他同村的同学，也只是得到一些语焉不详的侧面消息。近来又忆起旧人往事，干脆诉诸笔端，权当是写入群邀请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