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啊(妈),手疼,肩疼!这胳膊都抬不起来! ”老大李福阳让母亲看他手上的燎泡,“咝——嬷?——疼!”眼里几乎冒出泪花。
老二李福平吸溜着,斜眼翻翻自己的大哥,自己疼是疼,不至于像大哥要掉出眼泪来,觉得大哥太丢男人的面子,在嬷面前过于矫情,确实不像个男人。这样萌生轻视的样子不单单存在于他们未经世事的现今,而在他们婚娶后的几十个年头里,一直未曾根本的改变。全家人因为大哥李福阳媳妇的风流韵事,在村庄人面前抬不起自己昂扬的头颅,找不到自己做人的面子。老二李福平对自己大哥李福阳多年的冷嘲和热讽,如暴雨烈火,暴雨骤起扑天盖地几乎淹了大哥李福阳,烈火汹涌烧得李福阳难忍难熬!大哥李福阳只要顶着一副浑破不变的脸子,那他什么都不怕!不怕媳妇给自己戴上红帽子绿帽子,是帽子就能御寒避风,他这顶帽子啥事不置,除了别人安得好看颜色,弟妹给的抱怨话头,嗲嬷给的唉声叹气,他李福阳得到的是残破不全的身心。父亲李文俊让他用拳头和不安分的媳妇说话时,他苦火难抑里只是捏着一只白瓷的杯子,忍无可忍的掼向三间狭窄矮小南房的砖地面,结婚没多久的媳妇在暗洞洞的深夜,在没灯的厢房,戛然止住自己叫嚣的嘴巴,再骂下去,止不定东屋三间主房内的母亲打开门栓,站在他们门外:“你们不睡觉,别人还要睡觉,不怕羞,不怕邻居笑话,你们到大街上吵去,要不到照壁前吵去!天明你们就去,再给你们叫个响器打打!”
这会李福平还是个少年,他大哥比他大那么两岁,他们以各自的性子速速的成长着:“咱嗲说过头掉了碗大个疤,这会身上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嬷(妈)啊,看,肩膀成什么了?看这手!这车没法拉,拉了有半天,就弄成这样子!嬷啊,我们不拉了,疼!”李福阳不理会李福平的微词。
看见大儿子流出眼泪,累累伤痕,母亲心疼起来,用只破碗从茅厕墙基处抠下不少灰白的细溜土(老茅厕墙体上一种白色的绵土):“不干就不干了,等伤养好了再说。你嗲要是说你们娇贵,嬷顶着。庄稼人的力气都是这样磨出来的,从起泡,到泡破结痂,到痂皮掉,这样磨久了,细嫩皮子结成死肉,死肉使洋勾使钢锨使背带拉车,使得再重,就像牛筋,皮实着来!庄稼汉的力气就是活干里慢慢排出来的,你们时间长了,也会像老戴,干啥庄稼活都不怯活!”
母亲轻吁着伤痛处, 细溜土一点点撒上大哥二哥的伤口,“好了,撒上痂结了就好!睡一宿就没事了。大男人顶天立地,要说媳妇要养娃,这点伤弄出泪,让人家看见不笑话你们才怪来!要是让将来的媳妇看见,说不定会成为人家的话把子。”
“嬷啊,你冤枉我,我疼是疼,可没哭,流泪的是我大哥!”
“我和你嗲再苦再累供你们读书,本想将来有个好前程,没想到你们念书念到这二不槛(半道)上,说停都停了,怨怪谁?不好好读书,你们再下不了苦,以后过什么日月?”母亲心疼的摇了摇头,陷入愁苦的状态。
“嬷啊,学校里真正读书的找不出一个!学生停课闹革命,你让我们读书,人家说读书没啥用处,你还让我们读书读书的!不信你问我爸?”李福平窝着眼怼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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